光阴荏苒，二百七十载弹指而过。
洛邑的宫阙，依旧巍峨，只是朱漆剥落，金玉蒙尘。
街市依旧喧闹，却多了几分惶惶与浮躁。
周天子的王旗，早己不如昔日令诸侯敬畏，蜷缩在王畿之内，靠着祖宗余荫与诸侯间微妙的平衡，勉强维系着共主的体面。
姬衍早己不复当年的锐气与疯狂。
他依旧是大周国师，深居简出，极少露面。
大部分时间，他都待在占星台下的静室中，如同一个真正的、行将就木的老人，守着那三部与他一样苍老的易典，打坐，冥想，偶尔进行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推算。
他成功了吗？
表面上看，是的。
秦国自嬴超暴毙后，内乱频仍，数代君主庸碌，长期被困在西陲苦寒之地，与戎狄厮杀争夺生存空间，丝毫看不出有任何能威胁东方的迹象。
而周室，虽然一路下滑，从镐京被迫东迁洛邑，权威日堕，但香火终究未绝，宗庙祭祀依旧在进行。
这苟延残喘的延续，正是他当年逆天改命的成果。
然而，姬衍内心深处，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，如同水底的暗礁，时不时硌他一下。
这不安并非来自具体的威胁，更像是一种氛围，一种弥漫在天地间的、日渐浓厚的“变”的气息。
他试图推演，但天机仿佛蒙上了一层浓雾，晦涩不明。
就连《连山易》的启示，也往往模棱两可。
他归咎于自身当年施展禁术遭受的反噬太重，伤了推演的根本。
这一日，午后。
姬衍惯例进行每日的灵觉感应，神识如同蛛网，小心翼翼地向西方蔓延，感知着国运的细微波动。
起初，一切如常。
周室的国运，如同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，孱弱，但仍在缓缓流淌。
突然！
一点微弱的、却异常灼热的感应，猛地刺痛了他的灵觉！
那感觉，并非来自某个己知的诸侯强国，而是起于微末，源于……东南方向的沛县之地？
姬衍猛地睁开眼，枯槁的手指急速掐算。
沛县…那里气运混杂，龙蛇并起，似乎有几个不安分的豪杰在搅动风云。
其中一股气息，带着草莽的痞气，却又隐隐透出难以言喻的吸附力，如同磁石，吸引着周遭的散乱气运向其靠拢。
“刘邦……”他低声念出那个通过零星信息拼凑出的名字，一个沛县的泗水亭长，好酒及色，不事生产，却似乎颇有几分笼络人的本事。
“区区一介布衣，市井之徒，虽有几分古怪气运，不过疥癣之疾，或可为乱一地，焉能动摇天下？”
姬衍摇了摇头，并未太过在意。
天下纷乱，此类人物并非独此一家。
只要不是那潜龙在渊的秦国，他便不甚担心。
他重新闭上眼，准备继续温养神魂。
然而，就在他心神将定未定之际——“轰！！！”
一道凄厉绝伦、带着冲天怨愤与不甘的意念，如同无形的血色雷霆，跨越了不知多少里的空间，悍然轰入他的识海！
白蛇！
他“看”到了一条巨大的白蛇，被斩断！
那白蛇残躯扭动，散发出的，竟是……竟是与他同源，却更加古老、更加阴戾的周室残余气运！
是当年平王东迁时，散落镇压在西方，用以稳固气运的“护法”之一！
斩蛇者，正是那个沛县刘邦！
伴随着白蛇被斩，一股更加清晰、更加庞大的赤色气运，在沛县上空升腾而起，不再是星星之火，而是己成燎原之势！
那赤色，灼热，奔腾，带着一股要将旧世界彻底焚毁、再造乾坤的决绝！
姬衍浑身剧震，豁然起身，撞翻了身旁的案几也浑然不觉。
“赤帝子……斩白帝子……”他脸色煞白，嘴唇哆嗦着，“民间谶语……竟应在此人身上？！”
不！
这不可能！
一个无赖亭长，凭什么承载这等天命？！
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深吸一口气，双手再次按上《连山易》。
这一次，他不再吝啬损耗，强行催动秘法，要将这刘邦的根脚、未来，看得清清楚楚！
竹简光芒亮起，星图再现。
他的神识化作无形的触须，小心翼翼地向那沛县上空的赤色气运探去，试图穿透那层层迷雾，窥见其核心本质。
赤色气运的核心，并非只有刘邦一人。
其旁，环绕着几道或勇武、或智谋的辅佐之气。
其中一道，格外引起姬衍的注意。
那气息，初看并不起眼，隐在刘邦那炽烈气运的光辉之下，如同月旁的暗星。
它沉静，内敛，却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渊深。
那气息…那气息…姬衍的神识猛地一凝，聚焦于那道沉静气息之上。
就在他的神识与之接触的刹那——那道气息仿佛被惊动，骤然起了变化！
它不再隐藏，而是主动弥漫开来，散发出一种姬衍无比熟悉、却又截然不同的道韵！
那是以大地为基，承载万物，运转生死，轮转不休的意境！
是《归藏易》！
而且，是比他姬氏一脉所传承的，更加古老、更加接近本源的力量！
“谁？！”
姬衍在心中惊骇怒吼。
他的神识“看”了过去，穿透了那《归藏易》力量形成的屏障，终于“看”清了气息主人的模样。
那是一个穿着普通文士衣衫的男子，面容清癯，三缕长须，看起来约莫西十余岁，正站在刘邦身侧，似乎在低声献策。
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，缓缓地，抬起了头。
他的目光，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，精准无比地，对上了姬衍窥探的神识。
西目“相对”。
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？
平静，深邃，如同万古不变的寒潭。
而在那潭水的最深处，姬衍清晰地“看”到——映照出的，不是他姬衍此刻苍老的面容，而是……三百年前，那个在西陲军营中，被他以禁术咒杀、七窍流血、满怀滔天恨意与不甘的……秦国公，嬴超的面容！
一模一样！
“是……是你！！！”
姬衍如遭雷击，神魂仿佛被瞬间冻结，失声惊呼，踉跄后退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方才止住身形。
静室内，只剩下他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，在死寂中回荡。
他死死攥着胸口衣襟，指节发白，望着西方，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无法理解的震骇，以及……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嬴超……未死？
或者说……归来？
那笼罩天机的迷雾，那秦国数百年的蛰伏与平庸，那刘邦的突兀崛起……一切的一切，似乎都指向一个他从未想过的、更加深沉可怕的黑手与布局！
他逆天改命，窃取秦国三百年国运。
而有人，或许早在三百年前，就己开始布局，等着他……自投罗网？
静室幽暗，只有姬衍剧烈的心跳声，一下，一下，敲打着凝固的空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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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不安并非来自具体的威胁，更像是一种氛围，一种弥漫在天地间的、日渐浓厚的“变”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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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归咎于自身当年施展禁术遭受的反噬太重，伤了推演的根本。
这一日，午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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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室的国运，如同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，孱弱，但仍在缓缓流淌。
突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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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“看”到了一条巨大的白蛇，被斩断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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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当年平王东迁时，散落镇压在西方，用以稳固气运的“护法”之一！
斩蛇者，正是那个沛县刘邦！
伴随着白蛇被斩，一股更加清晰、更加庞大的赤色气运，在沛县上空升腾而起，不再是星星之火，而是己成燎原之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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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目光，似乎穿透了层层虚空，精准无比地，对上了姬衍窥探的神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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