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毒酒余香凤仪宫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流淌着血一样的光,
飞檐下的铜铃在晚风中发出寂寥的轻响,一声声,敲在姜沉璧的心上。
她跪在冰冷刺骨的金砖地面上,双手被反剪在身后,特制的“锁魂绳”深深勒进腕骨,
每一次挣扎,都带来皮肉灼烧的剧痛,混合着三十年沉水木的焦香和她自身鲜血的腥气,
一股脑地窜入鼻腔——这该死的、能辨谎言、嗅情绪的嗅觉异能,直到生命尽头,
仍不肯放过她。“沉璧,别怪本宫。”沈贵妃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童入睡,
她纤纤玉指端着那杯鸩酒,指尖在杯沿轻轻一圈,
熟悉的“忘川香”味道便幽幽飘散开来——清甜,带着雨后青草般的欺骗性气息。这香气,
姜沉璧在前世闻了整整十三年,闻到后来,
她真的以为自己只是个没有过去、只会机械制香的木头人。“贵妃娘娘。”姜沉璧抬起头,
嘴角还挂着挣扎时咬出的血丝,却忽然扯出一个极淡、极冷的笑,“您今日用的香,
多了三分龙涎,少了五分麝香。配方乱了。”沈贵妃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,
瞳孔微缩。“您猜,我既然能闻出配方的错漏,能不能闻出——”姜沉璧一字一顿,
声音嘶哑却清晰,“您儿子,三皇子身上那股子‘血缘香’的味道?
”沈贵妃脸上那完美无瑕的面具骤然出现裂痕,手中的酒杯“啪”地一声,碎裂在地,
毒酒四溅。“你……”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姜沉璧闭上眼,
前世最后的画面是三皇子萧煜端着毒酒时,那颤抖不止的手,“您用忘川香抹杀了他的记忆,
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……”话未说完,旁边的太监已粗暴地掐住她的下颚,
将另一杯毒酒强行灌下。剧痛从喉咙瞬间烧灼至丹田,姜沉璧却笑得更大声,更悲凉。
她知道得太晚了,晚到只能带着这个秘密奔赴黄泉。但没关系,
那股子毒酒的腥戾气混着沈贵妃身上骤然爆发的、铁锈混着腐叶般的恐惧味道——恶心,
却又带着一种扭曲的畅快——被她永远地记住了。这是她闻过最痛快的味道。意识消散前,
她听见沈贵妃急促而尖利的命令:“快!制香!用她的血做‘引子’,把她制成忘川香!
本宫要让她连轮回都……”轮回?姜沉璧猛地睁眼,入目是积着薄灰的熟悉房梁,
鼻端是霉味混着廉价檀香的气息——这是姜府被抄家前的闺房,她住了十五年的破落院子。
她没死。不,她是死了,又活了。窗外雨声潺潺,她颤抖着伸出手,腕上没有锁魂绳的勒痕,
肌肤光洁,只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点缀在腕间。这是她十五岁的手,
还未被十年宫闱生涯磋磨得骨节变形、遍布细痕。“小姐!小姐您终于醒了!”翠羽扑过来,
圆脸上挂满泪珠,几粒小雀斑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,“二老爷说,
老爷的案子明日就要御批了,咱们……咱们怎么办啊!”姜沉璧没有立刻回答,
她正用力地、贪婪地嗅着空气里的味道。
霉味、雨水的清气、翠羽身上廉价的皂角香、院子里那棵老桂树在雨中残留的甜香……还有,
西南墙角一缕极淡、却如附骨之疽的“沉水香”,那是谢婉惯用的熏香味道,
正借着雨气的掩护,悄无声息地渗透过来。谢婉。她的好养姐。前世端着毒酒,
泪眼婆娑地说着是为她好的“好姐姐”。姜沉璧闭上眼,
前世如同潮水般的嗅觉记忆汹涌而来。她清晰地“闻”到了昨日谢婉在二叔书房待了一刻钟,
“闻”到了她指尖沾染的墨迹与“锁魂香”半成品的混合气味,“闻”到了她出门前,
特意用更浓郁的“白玉兰香”来掩盖那份心虚。原来,一切从今夜就已经开始了。“小姐?
”翠羽被她脸上那冰冷而陌生的笑容吓到了。“什么时辰了?”姜沉璧的声音平静无波。
“戌、戌时三刻。”够了。前世父亲是在明日辰时被御批流放,她还有时间。
姜沉璧翻身下床,动作迅捷得不像个久病的少女。她直奔床底,
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摸索着,那里有一个母亲留下的暗格。
前世她直到死都不知道这暗格的存在,今生既然上天让她带着这该死的鼻子回来,有些东西,
就该物归原主了。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暗格弹开,一个褪色的靛蓝香囊掉了出来,布料粗糙,
绣工拙劣,是她七岁时,母亲病中练手之作。香囊里塞着的,并非香料,
而是半本残破不堪、封面被虫蛀得厉害的册子,上面是四个模糊的字:《傀儡香谱》。
姜沉璧心脏狂跳,就着昏暗的烛光翻开。瞳孔骤然收缩。“引魂香,成则使人吐真言,
败则噬主神魂。需:十年沉水香为基,三钱曼陀罗花粉为引,
仇人心头血一滴为锁……”心头血。她摸了摸心口,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鸩酒穿喉的幻痛。
沈贵妃要她的心头血制忘川香,那她就先用这引魂香,让二叔那个叛徒,把该吐的东西,
都吐出来!“翠羽。”姜沉璧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页,声音冷静得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,
“我记得二叔最喜喝花雕,尤其是‘醉仙楼’的二十年陈酿,对不对?”“对、对啊,
二老爷每晚戌时都要喝的,雷打不动。”“你去告诉他,
就说我有母亲留下的‘催情香’秘方,可助他讨好工部侍郎,换取父亲案子的转机。
让他亥时来我这破院子一趟,记着,”她强调,“必须喝足了酒再来。
”翠羽瞪大眼睛:“小姐!那秘方可是夫人她……”“夫人已经死了。
”姜沉璧将香谱贴身藏好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死人的东西,不用白不用。
”她转身打开陈旧的妆奁,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。
左眼尾那颗朱砂痣在跳动的烛光下,红得像是凝固的血滴。
这是她前世被制成傀儡时烙下的印记,今生,竟提前出现了。这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她的重生并非简单的时光倒流,意味着沈贵妃的傀儡术,或许在这一世,
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。姜沉璧闭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院子里,
谢婉的沉水香已经渐渐淡去,取而代之的,
是一缕若有若无、却更令人心悸的“忘川香”半成品味道,正从二叔书房的方向,
混着冰凉的雨丝,悄无声息地飘散过来。有人在制香。
有人在制那种会抹去记忆、把人变成行尸走肉的香。而时间,只剩一个多时辰。
第二章:引魂夜宴亥时的更梆敲响,沉闷的回音在雨夜中荡漾。
姜沉璧的“引魂香”已然制好。十年沉水香为基——那是母亲留下的稀罕嫁妆,
她从前宝贝得舍不得用,此刻指尖碾碎时,却连眼皮都未曾眨一下。
三钱曼陀罗花粉为引——院角那株母亲亲手种下的曼陀罗,在雨中开得诡艳,花汁研磨成粉,
带着致人迷幻的苦腥气。最关键的,那滴“仇人心头血”,她取的是自己的。
银簪刺破指尖时,翠羽在旁边吓得几乎晕厥,姜沉璧却只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殷红的血珠。
前世今生,她流的血还少吗?不差这一滴。香丸在掌心搓成,
混着她鲜血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,并非寻常的馨香,
而是一股子铁锈混着陈旧纸张的怪异味道,仿佛尘封多年的秘密被骤然撕裂。“小姐,
二老爷来了!”翠羽压低声音,带着哭腔,“他、他真的喝了好多酒,脸都红透了,
身后还跟着两个带刀的护卫!”姜沉璧将香丸藏进袖中,同时藏起的,
还有一根磨得尖利、泛着寒光的银簪——这是她最后的退路。引魂香若失效,
她便用这簪子扎进二叔的喉咙,大不了鱼死网破。前世的她太过懦弱,重活一回,
她绝不再做他人案板上的鱼肉。“请他进来。”二叔姜明远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时,
姜沉璧险些没认出他。前世她见二叔最后一面,是在流放路上,他早已瘦成一把枯骨,
疯疯癫癫地念叨着“香、香”。而眼前的二叔,红光满面,大腹便便,
一身绫罗绸缎裹着肥硕的身躯,浓烈的酒气与熏人的富贵香混杂,活脱脱一个得势的暴发户。
“沉璧啊,”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,眯着醉眼打量这间简陋的屋子,“你这院子,
还是这么……寒酸。”他将“寒酸”二字咬得格外重,似乎在尽情享受着此刻的优越感。
姜沉璧垂眸,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,袖中的引魂香已被悄悄捏碎一半。她没有说话,
只是默默点燃桌上早已备好的香炉——那是她调制的“催情香”母体,香味甜腻逼人,
如同熟透到即将腐烂的蜜桃。二叔的鼻子用力耸动两下,浑浊的眼睛顿时亮了:“这香……!
”“母亲留下的方子,”姜沉璧声音轻柔,带着恰到好处的怯懦与讨好,“说是能助兴,
也能……讨贵人欢心。”“好!好!”二叔一屁股重重坐下,毫不客气,“快把方子给我!
你父亲的案子,包在我身上了!”姜沉璧没有动,只是抬眼看他,目光纯良:“二叔,
我听说……父亲的案子,是工部侍郎李大人经手的?”“李大人?嗤——”二叔不屑地撇嘴,
又灌了口酒,酒气混杂着熏香扑面而来,“他算个什么东西!真正管事的,是沈家那位!
”沈家。沈贵妃的母家。袖中的引魂香粉末微微发热,那是感应到仇人气息的征兆。
二叔身上的味道太杂了,酒气、脂粉气、沉香,
还有一丝若有若无、却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……忘川香。和前世折磨她十三年的味道,
一模一样。“二叔见过沈家的人?”她装作不经意地问,指尖微弹,
香粉无声落入手边的酒壶。“见?何止是见!”二叔酒劲彻底上头,开始手舞足蹈,
“我还送了份大礼呢!要不是你爹那个榆木脑袋不肯合作,
现在咱们姜家早就飞黄腾达……”话未说完,他忽然顿住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清明。
姜沉璧知道,这是关键时刻。引魂香要完全生效,需要仇人心神最松懈的瞬间,
而这戒酒三分醒的刹那,正是心防最为脆弱的时刻。她站起身,借着为他斟酒的动作,
将混有引魂香粉末的酒液缓缓注入他的杯盏。粉末遇酒即溶,无色无味,
只有她能“闻”见那股子铁锈气在澄澈的酒液中迅速扩散、交融。“二叔,
”她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,“是什么样的大礼呀?
”二叔的眼神开始明显涣散,他直勾勾地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,
像是盯着什么稀世珍宝:“是……是姜家的制香秘谱。你母亲那个贱人,死都不肯交出来,
我只能……只能把她……”姜沉璧的指尖死死掐进掌心,刺痛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。
“她怎么死的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,冷得像三九天的冰。“香道大会……”二叔喃喃道,
神情恍惚,“她非要参赛,非要展示什么‘引魂香’……我就,
我就在她的香炉里加了点‘忘川’的料……让她制香时出错,
被皇上……被皇上以‘谋逆’罪……”谋逆!怪不得父亲会获罪流放!原来十年前,
母亲在御前制香时,制出的并非真正的引魂香,而是被二叔篡改的忘川香,
让先帝产生了恐怖的幻觉,以为母后要行刺!“那谢婉呢?”姜沉璧死死盯着他,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,“她又做了什么?”“婉丫头?
哈哈哈……”二叔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,笑得眼泪都溢了出来,“她好啊,她比谁都好!
她告诉我,你母亲有个暗格,就在……就在你床底下!那半本香谱,就是她帮我找到的!
”姜沉璧只觉得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,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原来如此!
前世她视若亲姐的谢婉,早在十年前就和二叔勾结,卖了她母亲,卖了姜家,
只为换取一个被沈家选中、攀附权贵的机会!“你们……”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,
“用那半本香谱,换了什么?”“换……换你爹的命啊!”二叔一拍大腿,似乎颇为得意,
“沈贵妃说了,只要交出香谱,就留你爹一命,只判流放。可惜你爹不识抬举,
非要在狱中翻案,我只能……只能让人给他下‘疯魔香’,让他自己画押认罪!”疯魔香。
让父亲在狱中“畏罪自杀”的元凶!姜沉璧袖中的银簪已经抵在了二叔颈侧跳动的血管上,
但她强忍着没有动手。引魂香的效力还在,她需要知道更多。“沈贵妃要香谱做什么?
”“做……做忘川香啊……”二叔的眼神彻底迷蒙,如同蒙上一层浓雾,“她说,
要制世界上最完美的傀儡……先帝是,皇上是,
太子也是……所有人都该是……她的……”最后一个字音节模糊地落下,
二叔“砰”地一声重重趴在桌上,鼾声如雷。引魂香,失效了。姜沉璧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,
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、令人窒息的真相。原来前世的一切悲剧都不是偶然。
沈贵妃从十年前就开始布局,用忘川香操控皇权,她的母亲只是第一个牺牲品。
而二叔、谢婉,都不过是她棋盘上随时可以舍弃的卒子。
她以为的重生是掌握先机、破局复仇,却不知自己早已置身于一张更大、更密的罗网之中。
“小姐……”翠羽抖着声音,怯生生地问,“二老爷他……”“把他抬出去,就说是醉倒了。
”姜沉璧收起银簪,声音冷静得可怕,“明早他醒来,会忘记今晚的一切。
”这是引魂香的副作用,被操控者会遗失那段记忆。然而,就在她话音刚落之际,
院门忽然被不疾不徐地叩响。叩门声带着一种特殊的节奏,急促,规律,三长两短。
姜沉璧浑身一僵。这是前世沈贵妃党羽接头的暗号!翠羽下意识要去开门,
被她一把死死拉住。“别动。”她压低声音,同时用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。
门外传来的气味很复杂,有雨水的湿冷,有泥土的腥气,
还有……一丝若有若无、却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“白玉兰香”。谢婉来了。
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今晚要对二叔动手?除非……姜沉璧猛地看向趴在桌上的二叔,
他腰间那块看似普通的玉佩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——那是沈家死士的标记,能传信!
二叔不是单独来的。他是饵,是来试探的!引魂香能操控人说真话,
但没说真话的人在引魂香生效前,就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!“翠羽,”姜沉璧当机立断,
“从后院狗洞爬出去,去醉仙楼找萧七公子,就说……姜家小姐有性命之忧,求他出手相救。
”“萧七?那个、那个有名的纨绔?”翠羽愕然。“快去!
”姜沉璧将最后一粒引魂香塞进她手里,“路上若被人拦,就把这香丸捏碎,
他们会昏睡一刻钟。”翠羽不敢再多问,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。院门外的敲击声停了。
但姜沉璧“闻”到了,那股子“忘川香”的气息正在变浓,像一张无形的大网,
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过来。她毫不犹豫地点燃手中最后一截引魂香,不是为了操控谁,
而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气味——引魂香与忘川香相克,混在一起,
会形成一种奇异的“混沌”领域,干扰所有依靠气味追踪的手段。这是她今晚,唯一的生机。
门被推开时,她已伏在桌边,佯装昏迷。进来的人脚步很轻,很稳,
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雨水的间隙里,激不起半点水花。这不是谢婉。谢婉不会武。
姜沉璧心跳如擂鼓,她仔细分辨着来人身上的味道。没有脂粉,没有熏香,
只有干净的皂角气味,混杂着……一股新鲜而纯粹的铁锈味。那是血的味道。
刚染上不久的血。“姜姑娘,”来人的声音清冷,像是冬夜瓦上凝结的寒霜,
“你制香的手艺不错,可惜,用错了地方。”他俯身,修长的手指探向她颈侧的脉搏,
似乎要确认她的生死。就在他靠近的瞬间,姜沉璧猛地睁眼,袖中银簪如毒蛇出洞,
直刺他咽喉!簪尖在离他颈侧皮肤仅三寸之处,骤然停住。不是她不想刺,是刺不下去了。
来人仅用两根手指,就轻描淡写地夹住了锋利的簪身,力道不大,却让她感觉手腕一阵酸麻,
再也无法前进分毫。“反应够快,”他低笑一声,气息拂过她的耳廓,“可惜,力气小了点。
”姜沉璧这才得以看清他的脸。萧珩。京城最有名的纨绔子弟,七皇子,
察院暗探……她前世只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,那时他醉卧美人膝,笑得风流肆意,
与眼前这个眼神锐利、气息冰冷的男子判若两人。更可怕的是,她闻不到他的情绪。
无论是恐惧、愤怒、还是杀意,他周身干净得像一张白纸,毫无波澜。要么他心如止水,
要么……他身上有比引魂香更高级的“遮味香”。“七殿下深夜造访,”姜沉璧松开银簪,
任由它“当啷”落地,声音因紧张而沙哑,“就是为了看一个罪臣之女如何垂死挣扎?
”“不,”萧珩松开手指,好整以暇地站直身体,“我是来看,
一个本该在明日被流放的小姑娘,怎么会在今夜,让工部侍郎的亲信,在醉仙楼暴毙身亡。
”姜沉璧瞳孔骤缩。醉仙楼暴毙?她让翠羽去求援,翠羽却……杀了人?不,不可能,
翠羽没那个本事。那就只有一种可能——她以为的求救,本身就是萧珩布局中的一环。
二叔的护卫,醉仙楼的暗桩,谢婉的通风报信,甚至她制引魂香的全过程,
或许都在这位纨绔皇子的算计之内。“你到底想做什么?”她咬牙问道,背脊渗出冷汗。
萧珩没有回答,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随手扔在她脚下。那是二叔的玉佩,
沈家死士的标记。“姜姑娘,”他转身走向院门,声音混在淅沥的雨声中,模糊而危险,
“你太急了。想复仇,至少该等猎物,真的走进陷阱。”院门轻轻合上,
隔绝了他离去的身影。姜沉璧瘫坐在地,冰凉的地面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。
她捡起那块玉佩,指尖摩挲着背面——那里,刻着一个小小的、清晰的“珩”字。
这不是二叔的玉佩。这是萧珩的。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,二叔的护卫是他杀的,
沈贵妃的暗桩是他除的,甚至谢婉的消息,也可能是他故意放给二叔的。他在帮她。可她,
依旧闻不到他的任何动机。这比赤裸裸的恶意,更令人不安。雨越下越大,敲打着窗棂。
姜沉璧将玉佩死死攥在掌心,冰冷的玉石硌得生疼,她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。
她以为重生是执棋者,可以重新布局。却原来,这盘棋里,早有人比她先落子。而那个人,
是敌是友,她闻不出来。这是最可怕的。却也……是最刺激的。她挣扎着站起身,走到窗边,
用力推开沉重的窗棂。带着湿气的冷风扑面而来,稍稍冲淡了屋内浓郁而混杂的香气。
但空气中,那股属于萧珩的、淡淡的铁锈味,却顽固地残留着。他受伤了。伤得不轻。
姜沉璧垂眸,看着手中那半本《傀儡香谱》,
一个清晰的念头浮上心头——前世她到死都以为萧珩是个不成器的纨绔。却原来,
他连血的味道,都能藏得如此之好。那她自己呢?重生一世,自以为能掌控全局,
却连他何时受伤、因何受伤都闻不到。这场复仇,究竟是谁在噬谁的魂?窗外雨幕中,
一道纤细的白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。不是萧珩。那身影窈窕,白衣,发间似乎别着什么,
在黑暗中泛着微光。谢婉。她没走。她一直在暗处窥视。姜沉璧闭上眼,
深深吸了一口这雨夜清冷而复杂的空气。引魂香的残余气味里,混杂着谢婉身上的忘川香,
萧珩留下的铁锈味,二叔鼾声中带出的疯魔香尾调……四种截然不同的香气搅在一起,
竟形成了一种全新的、她在香谱上都未曾见过的、令人心悸的味道。
那是……“乱世香”的雏形。传说中能操控人心、打败朝纲的绝世禁香。
母亲穷尽毕生心血也未能完成的香,竟在她这破败的小院里,因这诡谲的因缘际会,
初现了雏形。姜沉璧睁开眼,看向妆奁上那面模糊的铜镜。镜中的自己,脸色苍白,
唯有左眼尾那颗朱砂痣,红得妖异,亮得灼人,像一滴刚刚凝固、饱含生命力的血。
原来如此。不是她的重生带来了变数。而是她姜沉璧本身,就是这盘死局中,最大的变数!
雨声渐密,她清晰地听见谢婉远去的、几不可闻的脚步声,听见二叔震天的鼾声,
也听见自己心底,有一个冰冷而坚定的声音在说——姜沉璧,欢迎来到,真正的棋局。
第三章:大理寺暗香卯时三刻,天色未明,大理寺监牢如同蛰伏在晨雾中的巨兽,
散发着霉味、铁锈、陈年血污与劣质檀香混合的窒息气息。姜沉璧走下马车,
深深吸了口气——这腌臜混沌的味道,反倒比宫中那虚伪的龙涎沉水更让她安心。
越是肮脏的地方,气味越杂,越能掩盖秘密。“妹妹,这边走。”谢婉早已等在门口,
一袭白衣被晨露浸得微潮,越发显得楚楚可怜。发间那朵白玉兰却新鲜欲滴,
花瓣上凝着的露珠,在熹微晨光中闪烁。她伸手欲扶姜沉璧,
袖口飘出一缕甜腻的“安神香”,带着刻意安抚的假意。姜沉璧侧身避开,
指尖不经意擦过谢婉腕间,
立刻捕捉到她皮肤下渗出的、极淡的“沉水香”——那是频繁接触官府卷宗才会浸染的味道,
至今未散。她果然已提前来此,布置好了一切。“有劳姐姐。”姜沉璧垂眸,
跟在她身后三步之遥。这是示弱的距离,也是观察的距离。监牢深处,阴暗潮湿的单间里,
姜父蜷缩在角落,囚衣空荡,眼神浑浊呆滞。看见她时,他嘴唇翕动,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。
姜沉璧鼻尖一酸,立刻闻到了他身上两种交织的香气——忘川香,
以及“疯魔香”的阴冷尾调。它们像两条毒蛇,一条吞噬记忆,一条啃噬神智。“爹。
”她扑到栏前,握住他冰凉枯瘦的手。姜父却像被火烫到般猛地缩手,
眼神惊恐万状:“别……别过来……”“爹,是我,沉璧。”她压低声音,借着袖摆遮掩,
迅速将萧珩给的那粒解药塞入他口中。药丸化开,一股清冽之气冲散了些许混沌,
姜父的眼神瞬间清明了一瞬。就是这短暂的一瞬,他死死攥住她的手腕,用尽力气,
气声嘶哑:“别信香谱,别信……”话未说完,他忽然浑身剧烈抽搐,口吐白沫,向后倒去。
“妹妹!你对父亲做了什么?”谢婉的尖叫声适时响起,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与指责。
场面顿时大乱。几名狱卒冲上来,粗暴地将姜沉璧架开。
她闻到狱卒手上残留的“锁魂香”味道——又是季淑妃的人。她没有挣扎,
只是死死盯着谢婉,盯着她发间那朵白玉兰。在混乱推搡中,一瓣花蕊悄然脱落,掉在地上,
被狱卒的靴底碾碎。花蕊里有东西!
姜沉璧的嗅觉瞬间捕捉到——是极其细微、纯度极高的“引魂香”粉末!
比她那晚所制的更为精妙。这是谢婉的底牌,也是她的杀招。“姜姑娘,你涉嫌私通父亲,
意图销毁罪证,现将你暂押候审!”为首的狱卒厉声喝道,眼神凶狠。“且慢。
”一道雍容华贵的声音自暗处传来。沈贵妃在宫人簇拥下缓步走出,
凤袍上的金线在昏暗牢房中熠熠生辉,晃得人眼花。她周身萦绕着浓郁的“忘川香”,
气息比姜沉璧前世闻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,如同一张无形无质、却铺天盖地的大网,
沉沉压下。“本宫听谢姑娘说,姜家小女儿制香天赋过人,”沈贵妃笑得慈眉善目,
目光却如冰冷的探针,“今日一见,果然心思灵巧。只是,你喂给父亲吃的,是什么药啊?
”她话音刚落,谢婉立刻跪倒,声泪俱下:“贵妃娘娘明鉴!
沉璧妹妹昨夜神秘兮兮制了颗香丸,说是能救父亲,妾身百般劝阻,她却不听!
定是那香丸有问题!”陷阱已然布下。无论姜沉璧承认与否,
那颗药丸都会被定性为“违禁香药”,坐实她“用香害人”的罪名。前世,她就是在这里,
被谢婉轻飘飘一句话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。但这一世,
她闻到了谢婉的破绽——她身上的引魂香粉末,与地上碎裂花蕊中的粉末,同出一源。
这说明谢婉早已接触过这个“证物”,或者说,这证物根本就是她亲手炮制!“娘娘,
”姜沉璧不跪,反而上前一步,脊背挺得笔直,“民女喂父亲的,是驱寒的姜茶丸,
用生姜、红糖、桂枝制成。若娘娘不信,可请张太医一验。”她抬手指向角落。
一直隐在阴影中的张太医被点名,不得不硬着头皮走出来。他接过狱卒递上的药丸残渣,
仔细嗅闻、捻看,半晌才回禀:“回娘娘,此物……确是姜茶丸无疑。
”谢婉脸色倏地一变:“不可能!我明明看见她……”“姐姐看见什么了?”姜沉璧打断她,
目光锐利如刀,“看见我制香?还是看见我下毒?姐姐既然亲眼所见,为何当时不阻止?
为何不立刻报官,反而要等到现在才在娘娘面前指证?”谢婉一时语塞,眼神闪烁。
这是逻辑的死角。前世的伪证之所以得逞,是因为姜沉璧被打得措手不及,无从辩驳。
可今日,她提前嗅到了杀机,反将一军。然而,沈贵妃并非易与之辈。她轻嗤一声,
笑意不减:“姜姑娘好利的一张嘴。那十年前,你母亲制乱世香时,你是不是也在侧?
”真正的杀招,来了。“民女不记得了,”姜沉璧垂眸,“那年民女才五岁。”“五岁,
也该记事了。”沈贵妃慵懒地摆手,谢婉立刻会意,呈上一个紫檀托盘,
上面赫然是半块焦黑的香饼,“这是当年从先帝案头搜出的乱世香残块,你闻闻,
可还有印象?”姜沉璧接过香饼,指尖无法抑制地微颤。这是母亲的遗物,亦是她的催命符。
她闭上眼,深深一嗅。焦糊味之下,
是熟悉的沉水香基、曼陀罗花引、母亲心头血的微腥……以及,
一丝不该存在的、雍容华贵的龙涎香!龙涎香乃宫中专供,母亲一个外命妇,如何能得?
这香饼,是被人调包过的!而能用龙涎香掉包之人,
范围小之又小——非沈贵妃、季淑妃这等位份者不可为!“民女闻到了,”她睁开眼,
目光清亮,“这香里,有龙涎香。”“那又如何?”沈贵妃挑眉。
“龙涎香是淳安二十七年内务府特制,专供贵妃以上品阶。”姜沉璧一字一顿,清晰无比,
“而我母亲,死于淳安二十六年。”她抬眼,目光如炬,直刺沈贵妃:“娘娘,
您手中这块香饼,是事后伪造的。”牢房内死寂一片,落针可闻。谢婉脸色惨白如纸,
她万万没想到,姜沉璧竟能仅凭嗅觉,精准分辨出年份!沈贵妃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,
她盯着姜沉璧,眼神阴冷如毒蛇:“姜姑娘果然天赋异禀。只是,光凭气味,如何作数?
”“那若是加上这个呢?”姜沉璧从怀中取出萧珩给她的那块真正的乱世香饼,
将两块并排放在一起。“这一块,是七殿下昨夜给民女的,据说是先帝案上搜出的原物。
娘娘手中这块,是谢姑娘今日呈上的‘证物’。”她声音平稳,“两块香气,截然不同。
”她并未说谎。萧珩给的那块,纯净而暴烈,只有母亲视死如归的决绝,
没有半分龙涎香的雍容伪饰。沈贵妃盯着那两块并置的香饼,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
她没算到萧珩会插手,更没算到他会将真品交给姜沉璧。这一步棋,彻底打乱了她的部署。
“七殿下倒是好心。”她冷笑着,语带讥讽,“只是,姜姑娘可知,私藏证物,亦是死罪?
”“民女不敢私藏,”姜沉璧不慌不忙,将两块香饼一同呈上,“民女正要交给娘娘,
请娘娘明鉴。”她把选择权抛了回去。若沈贵妃执意用谢婉那块假香定罪,
便是承认自己伪造证物;若她认下萧珩那块真品,就得当场放过姜沉璧。
这是一步精巧的死棋。沈贵妃盯着她,良久,忽然又笑了起来,
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:“姜姑娘果然聪慧。本宫,很喜欢。”她接过两块香饼,
随手将谢婉那块假货扔进一旁取暖的火盆:“这块赝品,烧了便是。”火焰瞬间吞噬了香饼。
随即,她转向姜沉璧,目光幽深:“至于真的……本宫想请姑娘入宫,为本宫制香。
”这是招安,亦是囚禁。不入宫,便是抗旨不尊;入宫,则将成为下一个被操控的傀儡。
姜沉璧正欲开口周旋,一道懒洋洋的声音自牢房入口传来:“贵妃娘娘好兴致,
天未大亮便在此处挑选制香师。”萧珩摇着折扇,慢悠悠踱步进来,
桃花眼里漾着惯有的、玩世不恭的笑意,仿佛只是误入了什么有趣场所。“可惜,
这丫头本王看上了,正要招进察院当差。娘娘,您来晚了一步。”他径直走到姜沉璧身前,
将她挡在身后。那股熟悉的、带着皂角清气的铁锈味,像一堵无形的墙,
隔开了沈贵妃那令人窒息的忘川香网。“七殿下,”沈贵妃眯起眼,语气危险,
“你非要和本宫抢人?”“不敢,”萧珩笑得风流肆意,眼底却无半分暖意,“只是,
她身上背着‘乱世香’的案子,父皇已下旨,命察院彻查。在查清之前,谁都不能动她。
”他手腕一抖,抖开一卷明黄色的绸缎圣旨,色泽新鲜得刺眼。沈贵妃盯着那卷圣旨,
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其洞穿。她心知肚明,
这很可能是萧珩临时伪造、用以假乱真的笔迹和印玺。可当着大理寺众多官员狱卒的面,
她不能当场质疑,否则便是藐视皇权。“好,很好。”她冷笑着,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“本宫,等着察院的‘彻查’结果。”她拂袖转身,
裙裾曳地,带起一阵阴冷的风。谢婉连忙低眉顺眼地跟上,走到门口时,
回头看了姜沉璧一眼,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针。人潮散去,牢房重归死寂,
只剩下昏迷的姜父和相对无言的两人。姜沉璧腿一软,险些跪倒,被萧珩伸手扶住。
他的手掌稳定而有力,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一丝暖意。“你胆子不小,”他低笑,
气息拂过她的发顶,“敢用我给的香饼做局。”“殿下给的时候,不就是让民女用的么?
”她稳住心神,轻声反问,借力站直,不着痕迹地脱离他的搀扶,“只是,殿下这圣旨,
是何时请来的?”“没请,”萧珩收回手,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,
“那是我昨夜闲着无事,仿着玩的,就防着今日这一出。”姜沉璧愣住。
他昨夜就算到了今天?算到了沈贵妃会亲临?算到了谢婉会反咬?“别这么看着我,
”萧珩转身,走向姜父的牢房,背影挺拔,“我不是能掐会算,只是比你多活了几年,
多吃了些亏,看得透些罢了。”他隔着牢栏看着昏迷的老人,
声音低沉下去:“他中的不是单纯的忘川香,是‘噬心香’。此香会缓慢蚕食记忆与心智,
直至人彻底疯狂。你那解药,只能暂缓,无法根除。”“那如何才能根除?”姜沉璧急问。
“找到下香之人,取她的心头血,”萧珩回头,目光沉静地看向她,“以血还血,以香破香。
”姜沉璧沉默不语,只是将视线投向火盆。谢婉那块假乱世香正在火焰中扭曲、燃烧,
散发出一股奇异的、混合着龙涎香与曼陀罗的焦糊气,其中似乎还夹杂着……她鼻翼微动,
脸色骤变:“不对!”“什么不对?”她不顾一切地冲过去,
徒手从灼热的火盆中抢出半块尚未燃尽的残香!“这香饼里,不仅有龙涎香,
还有‘空禅香’!”她抬头,紧紧盯着萧珩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
“空禅香是皇后娘娘宫中专用!谢婉一个养女,如何能有皇后的御用香?
”萧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。他一把夺过残香,凑近鼻端细嗅,眼神骤然沉如寒渊。
“糟了,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,“我们中计了。”“什么?
”“沈贵妃今日来,根本不是为了定你的罪,”他一字一顿,如同冰珠落盘,
“她是想借你的手,把这‘伪造证物’的罪名,栽给皇后!
”姜沉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!皇后是萧珩名义上的养母,
亦是他如今在朝中最重要的政治靠山。若被坐实伪造证物、陷害忠良之罪,莫说夺嫡,
性命都难保!而刚才,萧珩亲手将那块“伪造的证物”扔进了火盆,如今死无对证!
沈贵妃完全可以颠倒黑白,指称察院为偏袒姜家,故意销毁对皇后不利的证据!
“她会在父皇面前说,”萧珩咬牙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“察院与姜家勾结,销毁关键证物,
而证物上,有皇后宫中的空禅香。这是……死局。”姜沉璧盯着手中那半块滚烫的残香,
忽然问道:“殿下,您身上可带了匕首?”“做什么?”“取血。”她将残香碾碎,
混着滚烫的香灰,“空禅香遇血会显色。皇后若真碰过此香,血滴上去是鲜红色。
若未曾碰过,则是污黑色。”这是她在《傀儡香谱》夹层中刚发现的秘法,
没想到立刻便派上了用场。萧珩盯着她,眼神复杂:“你信我?”“不信,”她坦然回视,
目光清澈,“但我信香。”他不再多言,抽出随身匕首,在掌心利落一划,
殷红的血珠滴入混着香灰的残香粉末。血液触碰到香灰,
缓缓晕开——是鲜艳的、夺目的红色。他未曾碰过空禅香。可香饼里却有。
那只能说明一件事——“这香饼是双层构造,”姜沉璧喃喃低语,脑中灵光闪现,
“外层是龙涎香与曼陀罗,内层才是空禅香。外层被火焰烧毁,内层才显露出来。
”这是极高明的制香技艺,需精确掌控两种香料的熔点,火候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。
能做到这一步的……“是我母亲。”姜沉璧闭上眼,心头巨震,“这香饼,是她的手笔。
”十年前,母亲所制的乱世香,本就是双层。外层用于迷惑,内层暗藏杀机。
只是当年功败垂成,香饼被搜出,成了铁证。而如今,谢婉呈上的这块假证物,
竟完美复刻了母亲的独门技艺!这说明什么?说明在谢婉背后,
站着一个深谙姜家制香秘术的人!而那个人……“姜姑娘,”萧珩忽然开口,打断她的思绪,
“你母亲姜青荇,可有其他传人?”“没有。”她摇头,语气肯定,“姜家制香术,
传女不传男,传内不传外。我母亲只教过我……”她话语一顿,只教过她,和……萧珩。
萧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,两人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言喻的震惊。
“除非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目光转向牢房角落。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,
是方才被沈贵妃厉声斥退、罚跪在地的年轻狱卒,正是那个身上带有锁魂香气的侍卫。此刻,
他见两人目光扫来,吓得浑身发抖,却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腰间。姜沉璧敏锐地嗅到,
他腰间藏着的,正是与谢婉同出一门的“引魂香”!“你是谁的人?”萧珩走过去,
居高临下,声音冰冷。“小、小人是季淑妃娘娘派来的……”狱卒抖如筛糠。“季淑妃?
”姜沉璧蹙眉。季淑妃惯用锁魂香控制人,怎会懂得引魂香?除非……“你主子到底是谁?
”萧珩一脚踩在他护着腰间的手上,力道不轻,“不说实话,这双手就别要了。
”狱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脱口而出:“是……是沈贵妃!
小人原是沈贵妃娘娘身边的制香童子,
后来被、被赐给季淑妃娘娘使唤……”姜沉璧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响!沈贵妃!谢婉!
制香童子!这三个点瞬间连成一条清晰的、令人胆寒的线索——沈贵妃手下的制香童子,
暗中学会了姜家的制香术,然后传授给了谢婉!而那个制香童子,
如今明面上是季淑妃的心腹,实则是沈贵妃安插的眼线!
这是一着三用的毒棋:季淑妃以为自己掌控着心腹,
实则被监视;沈贵妃通过他掌控季淑妃动向;而谢婉通过他,学到了姜家不传之秘!
“你教过谢婉制香?”姜沉璧冲过去,揪住狱卒的衣领,厉声质问。
“教、教过几招……”狱卒涕泪横流,“她说、说是想为贵妃娘娘分忧……”分忧?
怕是想要分权吧!谢婉学习姜家香术,绝非为了讨好沈贵妃,而是想取她而代之!
她想成为第二个能操控皇权的“圣女”!而姜沉璧,不过是她计划中必须踢开的绊脚石!
“殿下,”姜沉璧松开狱卒,看向萧珩,眼神冰冷,“我们必须彻查谢婉的底细。
”“已经在查了。”萧珩从怀中取出一叠密报,“昨夜你让翠羽去醉仙楼时,
我的人便跟上了谢婉。她并未回府,而是去了京郊一座隐蔽别院。别院里住着个瞎眼老妪,
一手绣工却极为精湛。”他将纸张摊开,上面是别院布局图,以及一张人像——是个老妇人,
眉眼间,竟与姜沉璧有三分相似!“这是……”姜沉璧呼吸一滞。“你母亲的乳母,周嬷嬷。
”萧珩一字一顿,揭开残酷真相,“十年前,她本该随你母亲一同‘殉葬’,却假死逃生,
一直藏匿在京郊。她,才是谢婉制香术的真正传授者。”姜沉璧踉跄一步,几乎站立不稳。
母亲的乳母,没有死。她教谢婉制香。那她可知,谢婉用这香术,
害死了她曾经忠心侍奉的主子?“她知不知道真相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发哑。
“她知道,”萧珩眼中掠过一丝怜悯,“但她恨你母亲。恨姜青荇将你父亲迷得神魂颠倒,
恨她将制香术只传亲生女儿,却不肯传给她这个‘自己人’。所以她倾囊相授于谢婉,
要让谢婉取代你,彻底毁了姜家。”最信任的人,递出了最致命的一刀。姜沉璧闭上眼,
深深吸了一口这牢房中污浊的空气。她闻到了。闻到了真相的味道。那是背叛与嫉妒发酵后,
混合成的、如同腐烂白玉兰般的恶臭,令人作呕,却又无比真实。“殿下,”她再睁开眼时,
眼底已是一片沉寂的冰原,所有情绪被深深掩埋,“我们做个交易。”“说。
”“我助您破解皇后眼前之困局,”她声音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您帮我,
杀了谢婉。”萧珩静静看着她,片刻,唇角微勾:“成交。”两人击掌为誓,
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,带着肃杀的余韵。“第一步,
”姜沉璧转向那瑟瑟发抖的狱卒,目光如刀,“先救我父亲。噬心香拖延不得。”“如何救?
”“下香之人是谁?”狱卒战战兢兢,不敢隐瞒:“是……是沈贵妃身边的制香官,王嬷嬷。
”王嬷嬷。沈贵妃的心腹,那个吊梢眼、面容刻薄、手持戒尺、专以折磨宫女为乐的老虔婆。
“好,”姜沉璧笑了,那笑容冰冷而艳丽,带着嗜血的意味,“就是她了。
”她转向萧珩:“殿下,借我几个人手,再备三斤曼陀罗花粉,五两沉水香,
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轻柔却字字惊心,“一滴王嬷嬷的,心头血。
”萧珩挑眉:“你要制何香?”“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。”她一字一顿,“噬心香的解药,
需制香人之心头血。但我要制的,非是解药,而是‘还魂香’。”“还魂香?
”“让她在香气中,亲口承认,当年是如何害死我母亲的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
却像万载寒冰凝结的锥子,字字刺骨,句句诛心。萧珩盯着她,良久,
忽然低笑出声:“姜沉璧,你比你母亲,更狠。”“狠,才能活下去。”她转身,不再看他,
声音恢复平静,“殿下,子时之前,我要见到王嬷嬷。过了子时,我父亲的神智,
便再也救不回来了。”萧珩没有立刻应允,只是反问:“那谢婉呢?”“不急,
”姜沉璧看向牢房墙壁上摇曳的、昏暗的火把光影,左眼尾的朱砂痣在光影明灭间红得惊心,
“让她再得意几日。她站得越高,摔得才会越狠。”“好。”萧珩转身欲走,行至门口,
却又停步回头,“对了,你母亲画像背后那行字,你看见了?”“看见了。”“乱世香成,
需以皇子心头血为引,”他一字一顿,目光深邃地锁住她,“你打算,何时来取我的血?
”姜沉璧没有回头,只是将袖中那块真正的乱世香饼举到眼前,香饼在跳动的火光下,
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、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质地。“殿下急什么?”她轻轻摩挲着香饼边缘,
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喟叹,“好刀,自然要用在,最关键的刃上。
”萧珩深深看了她背影一眼,不再多言,推门融入牢房外的黑暗中。牢房重归死寂,
只剩下昏迷姜父微弱的呼吸声。姜沉璧走到父亲身边,将第二粒解药小心喂入他口中。
这一次,他没有再抽搐,呼吸似乎平缓了些许。她握着他冰凉的手,用指尖,
在他布满薄茧的掌心,一笔一划地写下:“爹,谁害我们,我杀谁。”写完,她起身,
走到那扇小小的、装有铁栏的窗边。窗外,月色凄迷,将庭院照得一片清冷。
她看见院墙之外的阴影里,静静地站着一个人。白衣,玉兰,温婉浅笑。谢婉,又来了。
她手中提着一盏素白灯笼,灯笼里燃烧的香,已然换成了……“还魂香”。“妹妹,
”她的声音隔着窗纸与铁栏,柔柔地传来,带着一丝诡异的甜腻,“王嬷嬷死了,你知道吗?
刚刚被人发现,吊死在沈贵妃的制香房里。”姜沉璧瞳孔骤然收缩!她要的活口,死了!
“贵妃娘娘很生气,”谢婉的声音依旧温柔,如同毒蛇吐信,“她说,
要拿姜家满门……陪葬。妹妹,你猜猜,第一个会是谁呢?”她手中的灯笼微微抬高,
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她身后不远处。那里,静默地立着一个黑衣人,
手中提着一个圆滚滚的、正在滴滴答答往下渗着深色液体的包袱。浓郁的血腥气,
混合着“还魂香”诡异的甜香,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,穿透窗棂,直扑姜沉璧的面门。
她闭上眼,无需细嗅,那包袱里散发出的、熟悉而微弱的气息,已让她心胆俱裂——是翠羽!
她今早派出去向萧珩传信的小丫鬟!谢婉杀了翠羽,用还魂香熏染了她的头颅,
送来给她……示威。“妹妹,”谢婉的笑声愈发温柔,也愈发令人毛骨悚然,“你的狗死了,
要记得,下一个……就是你爹。”第四章:无香之境淑芳宫偏殿后的制香局,
终日弥漫着各种香料混杂的浓郁气息,寻常人待上片刻便会头晕目眩。
可对于如今的姜沉璧而言,这里却是一片令人恐慌的“净土”。
自那日饮下季淑妃所赐的“忘形香”,她的世界便彻底失去了气味。没有沉水香的沉静,
没有曼陀罗的诡艳,没有龙涎香的华贵,也没有铁锈血的腥咸……什么都没有。
空气变得空洞而贫瘠,像一张被漂洗得褪尽所有颜色的宣纸。
她被分配了最低等的活计——清洗捣药的白玉杵臼,分拣晾晒的干枯花瓣。
王嬷嬷那双吊梢眼,如同盘旋的秃鹫,时刻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。“香七,
”王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,像钝刀刮过石板,“今日辨识这炉‘安神香’,有何成分?
”姜沉璧低着头,走上前。香炉中青烟袅袅,她却只能看到那虚无的形状,嗅不到半分味道。
周围的宫女屏息凝神,等着看这新来的、据说“嗅觉灵光”的丫头出丑。她伸出指尖,
轻轻触碰那温热的香灰。触感细腻,带着微微的滞涩感。她闭上眼,
努力回忆着触觉记忆里各种香材研磨后的质地。沉水香灰应更显油润,
曼陀罗花粉则带一丝糙感……“回嬷嬷,”她声音怯懦,带着不确定,
“似有沉水……与、与少量朱砂?”王嬷嬷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:“蠢货!
此乃纯正‘龙涎梦’,何来朱砂!看来传闻有误,不过是个庸才。去,
把后院的香材都搬进来晾晒!”惩罚性的劳役。姜沉璧垂首应下,心中却无半分波澜。
她失去了嗅觉,但眼睛和耳朵变得异常敏锐。她看见王嬷嬷转身时,袖口掠过香炉,
带走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烟气;她听见旁边一个小宫女极轻地舒了口气,
仿佛庆幸她未辨出那香中真正掺和的、极淡的“无魂草”粉末。无味之香,
并非真的无形无质,而是将其“存在”隐藏在了万物之中。她在学习,
用另一种方式去“嗅闻”。夜里,她躺在宫女大通铺最潮湿的角落,
听着身边起伏的呼吸与梦呓。她在脑中反复勾勒淑芳宫的布局,
回忆白日里走过的每一寸路径,观察每一个往来人等的细微表情与动作。季淑妃喜奢华,
却偏居西六宫最偏僻的淑芳宫;王嬷嬷看似严厉刻板,
但每当季淑妃提及“寒潭”与“无根水”时,她眼神中会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。线索,
并非只存在于气味之中。这日午后,她被指派去库房领取新到的“雪中春信”香材。
库房管事是个面色苍白的中年太监,正对着账本拨弄算盘。“香七?王嬷嬷让你来的?
”太监抬眼,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,尤其在左眼尾那颗朱砂痣上顿了顿,“喏,
那边第三个紫檀盒子,小心些搬,摔坏了你可赔不起。”姜沉璧诺诺应声,走向那排货架。
就在她伸手去捧那紫檀盒时,指尖无意间擦过旁边一个毫不起眼的、落满灰尘的乌木小匣。
一瞬间,一种极其微弱的、非触感也非温度的“异样”,顺着指尖传递上来。
那是一种……“空”。并非盒内无物,而是有什么东西,
将盒子内部的存在感都吞噬、掩盖了。无味之香!而且是最精纯的那种!她心脏猛地一跳,
面上却不动声色,只是笨拙地抱起紫檀盒,脚步虚浮地向外走。经过管事太监身边时,
她“不小心”被门槛绊了一下,盒子脱手向前摔去!“哎哟!”太监惊呼,下意识伸手去接。
就在这一片混乱中,姜沉璧的手看似胡乱地在空中抓挠,
实则精准地擦过了太监腰间悬挂的一串钥匙。冰凉的金属触感中,她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
其中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上,沾染着与那乌木匣子同源的、“空”的气息。钥匙。库房。
乌木匣。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形成。当夜,子时刚过,万籁俱寂。一道纤细的黑影,
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库房后的阴影。姜沉璧利用白日观察到的守卫换岗间隙,
轻易避开了巡逻的太监。她用一根细铁丝,在锁孔中耐心探索。失去嗅觉后,
她的指尖触感变得异常灵敏,能清晰地“听”到锁芯内机簧细微的转动声。
不过半盏茶的功夫,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库房门应声而开。
她没有去动那些价值连城的名贵香料,目标明确地直奔那个落灰的乌木匣。
同样利落地打开匣锁,里面并非香材,而是一叠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张。
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,她迅速翻阅。是账本!但记录的并非宫中用度,
而是一笔笔指向宫外、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,收款方署名含糊,但其中几个代号,
她前世在沈贵妃的秘密账册上见过!季淑妃,竟与沈贵妃余孽有金钱勾结!
而这些款项的最终流向,大多标注着一个共同的地点——玉泉山。玉泉山……寒潭!
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,继续翻找。在账本最底层,她摸到了一张质地迥异的羊皮纸。
展开一看,竟是一幅简易的舆图,清晰地标注了玉泉山寒潭的路径,以及在寒潭深处,
一个用朱砂圈出的、名为“寂室”的地方!舆图旁还有几行小字,
记录着“寂室”需以“皇血”为引方可开启,并提及“人皇香”滋养,已近功成。
皇血……人皇香……萧珩!他果然被囚在寒潭!季淑妃囚禁他,并非单纯为了报复或要挟,
竟是想用他炼制那传说中的“人皇香”!就在这时,
库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灯笼的光晕!“仔细查查,
方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动静……”是巡逻守卫的声音!姜沉璧心头一紧,
迅速将羊皮纸塞入怀中,将账本恢复原状,合上乌木匣。她环顾四周,库房无处可藏!
脚步声越来越近,灯笼的光已经透过门缝照了进来!千钧一发之际,
她目光落在墙角那堆准备丢弃的废香料上。她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,
用散发着陈腐气味的干枯花草将自己埋了起来。门被推开,守卫举着灯笼四下照射。
“没人啊?是不是听错了?” “许是野猫吧……这库房味儿真冲,快走快走。
”脚步声逐渐远去,库房门重新被锁上。姜沉璧躺在腐败的香料堆中,心脏仍在狂跳。
她感受着怀中羊皮纸的硬度,黑暗中,左眼尾的朱砂痣隐隐发烫。找到了。
不仅找到了萧珩的下落,更找到了季淑妃勾结逆党、图谋不轨的铁证!然而,
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?如何突破寒潭守卫,接近那个“寂室”?次日,机会悄然来临。
季淑妃心血来潮,要在宫中小宴,品尝一种以寒潭水烹制的“雪水茶”,
命王嬷嬷亲自带人去取最新鲜的“无根水”。王嬷嬷目光扫过一众低头屏息的宫女,
最终落在了姜沉璧身上。“香七,你随我去。”姜沉璧心中一震,
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懦顺从的模样:“是,嬷嬷。”马车再次驶向玉泉山。这一次,
姜沉璧抱着那个取水的青花瓷坛,心境已截然不同。她不再试图去“闻”,
而是用全身的感官去“感受”。山风拂过皮肤的凉意,空气中远超寻常的湿度,
守卫身上铠甲摩擦的冰冷声响,以及……当靠近那口氤氲着白色寒气的深潭时,
那股从心底深处升腾起的、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熟悉感。是萧珩!他一定就在这里!
虽然闻不到他的气息,但她能感觉到他的“存在”!
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潭边那几间紧闭的石屋,最后落在那扇挂着玄铁锁的门上。
“寂室”——舆图上标注的位置,正是这里!王嬷嬷取水的过程依旧带着一种诡异的虔诚,
口中念念有词。趁着她全神贯注舀水的刹那,姜沉璧假意脚下不稳,一个趔趄向前扑去,
怀中的瓷坛脱手,眼看就要砸在“寂室”门前的青石板上!“废物!”王嬷嬷厉声呵斥,
反应极快地伸手托住了瓷坛,浑浊的眼睛狠厉地瞪向姜沉璧。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
姜沉璧的手肘“恰好”重重撞在了那玄铁锁上,指尖一枚不起眼的、浸染过特殊药液的木刺,
悄无声息地在锁孔边缘划下了一道极细微的痕迹。“嬷嬷恕罪!奴婢知错了!
”她慌忙跪地求饶,身体微微发抖。王嬷嬷盯着她看了片刻,眼神阴鸷,
最终只是冷哼一声:“蠢笨如猪!回去再收拾你!抱好坛子,若再出差错,仔细你的皮!
”回程的路上,姜沉璧低着头,嘴角却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。那木刺上的药液,
是她这几日暗中用几种不起眼的草药调配的,无色无味,但若与金属长时间接触,
会使其变得异常脆弱。只需一个恰当的时机……而她留下的,不仅仅是一个物理的标记。
那木刺上,还沾染了她一丝极淡的、源自血脉的气息。若萧珩还保有一丝清醒,
或许……能感知到。回到淑芳宫,她将瓷坛交给王嬷嬷,便被罚去清洗堆积如山的药碾。
冰冷的水刺痛着双手,她却浑不在意。脑海中飞速盘算着下一步计划。季淑妃的宴会,
或许是一个契机……就在她凝神思索时,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低着头,快步从她身边经过,
似乎是不小心,将一小团纸球掉落在了她的脚边,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开。姜沉璧目光一凝,
趁无人注意,用脚将纸球踩住,稍后借弯腰搓洗衣物的机会,迅速将纸团捞起藏入袖中。
深夜,在宫女们沉沉的鼾声中,她躲在被窝里,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展开纸团。
上面只有一行熟悉的小字,是萧珩麾下暗卫传递消息的暗码,译出来是:“三日后,
皇后寿宴,伺机而动。冷。”是冷锋!他们知道她在淑芳宫!他们也在等一个时机!
姜沉璧将纸团紧紧攥在手心,黑暗中,那双失去嗅觉后显得愈发清亮的眸子,
燃起了灼人的光芒。棋盘之上,棋子已开始自行走动。这深宫罗网,她必要撕开一道缺口!
第五章:寿宴惊变皇后寿辰,宫中张灯结彩,一派喜庆祥和。然而,在这浮华的表象之下,
暗流汹涌。淑芳宫内,季淑妃对镜理妆,指尖抚过鬓边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,
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。“东西都备好了?”她斜睨着身旁垂手侍立的王嬷嬷。
“娘娘放心,‘回礼香’已按方子调好,置于寿字香薰之内。”王嬷嬷声音低沉,
“只待宴席之上,香气弥漫,便可催动‘引子’,保准万无一失。”季淑妃满意地点头,
目光转向角落里安静候命的姜沉璧,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意味:“香七,今日便由你,
去为正殿的寿字香薰点香。这可是天大的体面,莫要再出差错。
”姜沉璧低眉顺眼地福身:“奴婢遵命。”她知道,这不是体面,是让她去当替罪羊。
一旦“回礼香”出事,第一个被推出去顶罪的,就是她这个点香的低等宫女。
季淑妃打得好算盘,既要达成目的,又要撇清自身。寿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,丝竹管弦,
觥筹交错。命妇女眷们衣香鬓影,笑语嫣然。皇后端坐主位,身着繁复凤袍,雍容华贵,
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,周身那浓得化不开的“空禅香”,如同沉重的枷锁。
姜沉璧捧着那尊沉重的沉香木寿字香薰,垂首跟在季淑妃身后,一步步走向御座。
她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,好奇的,审视的,不屑的。她深吸一口气,
却只吸入一片虚无,这让她心下稍安——至少,
她不会被那被动过手脚的“回礼香”直接影响。“臣妾恭祝皇后娘娘凤体康健,千岁金安。
”季淑妃盈盈下拜,声音婉转动听,“特献上‘寿字香薰’一尊,内焚‘回礼香’,
愿娘娘芳龄永继,福泽绵长。”皇后微微颔首,目光掠过香薰,并未多言。
王嬷嬷暗中推了姜沉璧一把。姜沉璧会意,上前一步,跪在香薰前,取出火折。她的手很稳,
心中却念头飞转。季淑妃要利用这香,逼出被封在皇后体内的三皇子魂魄,此举凶险,
皇后很可能香消玉殒。她不能任由其发生,不仅因为皇后是萧珩的养母,
更因为一旦皇后暴毙,局面将彻底失控。就在火苗即将触及香料的刹那,
姜沉璧袖中藏着的、早已准备好的“断情香”粉末,借着衣袖的遮掩,
被她用指尖悄然弹入了香薰内部。动作细微,快如闪电,除了她自己,无人察觉。
“回礼香”遇“断情香”,药性逆转!青烟袅袅升起,起初并无异状。
那寿字在烟雾中显得庄重祥和。然而,片刻之后,异变陡生!那原本工整的“寿”字,
在缭绕的烟气中竟开始扭曲、变形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,
渐渐化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“囚”字!与此同时,
一股并非“回礼香”应有的、带着悲怆与怨愤气息的奇异香味,骤然爆发开来,
席卷了整个澄瑞亭!“这香……!”皇后脸色骤变,猛地从凤座上站起,
手指颤抖地指向那尊香薰。季淑妃也惊呆了,她愕然地看着那扭曲的“囚”字,
又猛地转向姜沉璧,眼神惊怒交加,显然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。“来人!”皇后厉声喝道,
凤眸含威,“拿下这点香宫女!”侍卫立刻涌上。姜沉璧没有挣扎,反而抬起头,
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直视皇后:“娘娘!请容奴婢一言!此香有异,并非‘回礼香’本味!
娘娘难道不觉得,这香气之中,暗含着一丝熟悉的……血怨之气吗?”亭内瞬间死寂。
皇后小产三次,是宫中禁忌,无人敢提。皇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
身体微微摇晃:“你……你胡言乱语什么!”“奴婢不敢胡言!”姜沉璧声音提高,
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“娘娘可还记得,淳安十八年、二十年、二十二年,
那三个未能降临人世的小皇子?他们的魂魄,并未安息!他们的怨气,就缠绕在这香气之中!
”她的话如同惊雷,炸得在场众人目瞪口呆。季淑妃更是浑身一颤,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沉璧。
“你怎会知道……”皇后声音发颤,几乎站立不稳。“因为奴婢能闻见!”姜沉璧豁出去了,
她举起一直紧握在袖中的一个小瓷瓶——那是她用寒潭石屋墙角沾染了萧珩气息的血迹,
混合自身对魂魄的感知,凝成的“唤魂香”,“娘娘若不信,可敢让这香气,
唤回一丝故人之念?”不等皇后回答,她猛地拔开瓶塞!
一股更加浓郁、带着冰冷与灼热矛盾气息的香气迸发而出,
与那“囚”字香薰的烟气交织在一起!刹那间,亭内阴风骤起,烛火摇曳不定!
在那缭绕的青烟之中,一个极其模糊、几乎透明的婴孩虚影,一闪而过,
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、却直刺灵魂的啼哭!“我的皇儿——!”皇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
泪如雨下,整个人瘫软下去,被身旁的宫女慌忙扶住。场面彻底失控!命妇们惊恐低呼,
纷纷后退。季淑妃脸色铁青,指着姜沉璧,尖声道:“妖女!是你!是你施了妖法!
快拿下她!”“够了!”一声冰冷的断喝传来。萧珩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外,一身亲王常服,
面色沉肃,身后跟着冷锋等一众察院侍卫。他甚至没有看瘫软的皇后和失态的季淑妃,
目光直接落在姜沉璧身上。“将此香薰,及相关一干人等,全部带回察院!严加审问!
”他下令干脆利落,不容置疑。侍卫立刻上前,控制住局面。王嬷嬷想挣扎,
却被冷锋一个眼神制止。季淑妃还想说什么,萧珩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:“淑妃娘娘,
此事关乎宫中安危,皇后凤体,还请娘娘暂回淑芳宫,静候查问。”他的语气平静,
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。季淑妃咬碎银牙,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察院对抗,
只得恨恨地瞪了姜沉璧一眼,拂袖而去。混乱中,姜沉璧被两名侍卫“请”离了澄瑞亭。
在经过萧珩身边时,他并未看她,但她能感觉到,
他周身那股紧绷的、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息。回到察院安排的临时住所,已是深夜。
姜沉璧独坐窗前,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,心绪难平。今日兵行险着,
虽然暂时搅乱了季淑妃的布局,救下了皇后,但也彻底暴露了自己,
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。她抚上心口,那里,那颗朱砂痣又开始隐隐发烫。
是因为今日强行催动“唤魂香”,触及了魂魄之力吗?就在这时,
一股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熟悉的灼热感,猝不及防地窜入她的鼻腔!那感觉微弱得如同幻觉,
却让她浑身剧震!是……是曼陀罗花粉被炙烤时,那特有的、带着致幻力量的苦腥气!
虽然极其微弱,几乎转瞬即逝,但她确确实实……感觉到了!她的嗅觉……在恢复?!
是因为“断情香”与“回礼香”的剧烈冲突?还是因为那“唤魂香”引动了某种深藏的力量?
还不等她细想,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,眼前阵阵发黑,
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剧痛难当!“噗——”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,
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,颜色暗红,带着一股不祥的气息。是反噬!
“唤魂香”强行牵引魂魄之力,对她这尚未完全恢复、又失去嗅觉庇护的身体,
造成了严重的损伤!她眼前一黑,软软地倒了下去。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,
她仿佛又闻到了那一缕极淡的、带着皂角清气的铁锈味,由远及近,
带着一丝……仓促的惊怒?是幻觉吗……她不知道。与此同时,南疆密林深处。
巫祈站在古老的祭坛上,脚下是以鲜血绘制的诡异符文。他手中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碗,
碗中盛放的,正是几日前,
他通过秘术从遥远京城牵引而来的、属于姜沉璧的那一口心头热血!血液在玉碗中微微荡漾,
泛着暗红色的光泽。“以血为引,以魂为桥……”巫祈口中念念有词,眼神狂热,“姐姐,
你既继承了圣女血脉,便逃不过这‘血咒溯源’之术!待我以此血破开你心防,
种下‘蚀心蛊’,届时,无论你身在何方,都将成为我巫族最忠诚的奴仆!”他指尖蘸血,
开始在虚空中勾勒一个复杂的蛊虫图腾。那图腾散发出幽幽绿光,与碗中的血液遥相呼应。
然而,就在图腾即将完成的刹那,碗中那暗红色的血液,突然剧烈地沸腾起来!血液之中,
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却坚韧无比的金色光晕,骤然闪现,如同破晓的曙光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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