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晴坐在梳妆台前，手指死死抠着丝绒首饰盒的边缘，钻石项链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锁骨处，可她却觉得那地方像被烙铁烫过一样难受。
镜子里的人依旧妆容精致，眉眼如画，可只有她自己知道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心底的惊涛骇浪。
亲子鉴定……菜市场……这两个词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。
不行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！
她苏晚晴拥有的一切，钢琴、礼服、众人的追捧，还有苏家千金这个身份，谁也别想抢走！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眼底闪过一丝狠厉。
必须做点什么，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。
她拿起手机，翻到一个没有存储姓名、却烂熟于心的号码，飞快地编辑了一条短信：“速来老地方，急事。”
点击发送后，她删除了发送记录，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，仿佛这样才能抓住一点虚幻的安全感。
城西菜市场永远是另一番天地。
清晨五六点，正是最忙乱的时候。
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鸡鸭鹅的叫声混杂在一起，空气中弥漫着鱼腥、烂菜叶和泥土的复杂气味。
江浸月己经卸完了半扇猪肉，正拿着大刀，动作麻利地将整块的肋排剁成均匀的小段。
刀刃砍在厚重的木制案板上，发出沉闷又有节奏的“咚咚”声，震得案板上的油花都在跳。
她的额发被汗水打湿，黏在额角，围裙上溅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水和油渍。
“月月，给我来两斤前腿肉，要瘦点的！”
一个老主顾喊道。
“好嘞，张奶奶您稍等。”
江浸月扬声应着，放下砍刀，换了把轻巧些的切片刀，手起刀落，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就被精准地切了下来。
她熟练地过秤，收钱，找零，脸上没什么表情，只有眼底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养母脸上的巴掌印好像还在眼前晃。
昨天江屠夫闹过之后，倒是没再回来，不知道又钻到哪个赌档去了。
江浸月把找剩的零钱小心地塞进围裙里面自己缝的暗袋里，这里比夹层隐蔽些。
学费没了，夜校暂时是别想了，但这点钱，至少能给妈买点好吃的，或者……扯块布，给妈做件新褂子。
养母那件棉袄，袖口都磨得发亮了，补丁摞着补丁。
就在这时，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在菜市场入口处尖锐地响起。
这地方很少有轿车开进来，太窄，而且地面污水横流。
不少摊贩和顾客都好奇地望了过去。
只见一辆黑色的、擦得锃亮的轿车，正试图挤进狭窄的通道，车轮不可避免地碾过地上的烂菜叶和污水，引得旁边躲闪不及的人低声咒骂。
车子最终在离猪肉摊不远的地方艰难停下，车门打开，先伸出来的是一双擦得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，接着，下来一对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女。
男人穿着灰色的羊绒大衣，戴着金丝边眼镜，面容严肃，眉头紧皱，下意识地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掩住了口鼻，似乎极其不适应这里污浊的空气。
女人穿着藕荷色的长款羽绒服，脖子上系着丝巾，妆容精致，但此刻脸上也带着明显的不适和嫌弃，她小心翼翼地踮着脚，生怕地上的脏水沾湿了她漂亮的靴子。
这两人与周围嘈杂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，像是两张精致的画片，误入了油污遍布的现实世界。
江浸月也看到了他们，心里有些奇怪，这样的有钱人，怎么会来这种地方买菜？
但她没多想，继续低头磨着手中的刀，刀刃在磨刀石上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。
那对男女站在车边，西下张望了一番，然后，目光落在了江浸月身后的猪肉摊，以及摊位上那个红底黄字、写着“江记猪肉”的简陋牌子上。
两人对视一眼，眼神复杂，最终还是男人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，朝着摊位走了过来。
他们的脚步声在湿滑的地面上显得有些迟疑。
女人紧紧挽着男人的手臂，目光扫过摊位上血淋淋的猪肉和悬挂的猪头时，脸上闪过一丝惊恐，连忙别开了眼。
“请问……”苏正诚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，他打量着正在磨刀的江浸月，“你是江浸月吗？”
江浸月磨刀的动作一顿，抬起头，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两个陌生的、光鲜亮丽的人。
“我是。
你们要买肉？”
她问道，声音因为常年不怎么与人交流而显得有些生硬。
苏母周婉的目光落在江浸月脸上，仔细地端详着。
女孩的皮肤因为常年暴露在户外而显得有些粗糙，头发简单地扎在脑后，几缕碎发垂在颊边，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、难以忽视的猪肉腥气。
但那双眼睛……周婉的心猛地一跳，那双眼睛的形状，和自己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！
还有那鼻梁，那唇形…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感应，让她心头泛起一阵酸涩。
“我们……我们不买肉。”
周婉的声音有些哽咽，她松开挽着丈夫的手，上前一步，想看得更清楚些，“孩子，我们是你……哟！
这是哪阵风把贵客吹来了？！”
一个粗嘎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她的话。
只见江屠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，他显然刚喝过酒，满脸通红，一身酒气，走路都有些摇晃。
他眯缝着那双浑浊的眼睛，上下打量着苏家夫妻，尤其是他们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行头，脸上瞬间堆起了贪婪又谄媚的笑容。
他刚才就在不远处的小酒馆里，远远看到这辆气派的轿车开进来，就留了心，没想到真是冲着他们家摊子来的。
江屠夫挤到江浸月前面，几乎是用身体把她挡在了身后，对着苏正诚和周婉搓着手，嘿嘿笑道：“两位老板，找我们家月月有事？”
他脑子转得飞快，昨天亲子鉴定的人刚走，今天就来了一对看着就非富即贵的男女，这还能是为什么？
他心里乐开了花，脸上却故作疑惑。
苏正诚看着眼前这个满身酒气、一脸油滑的男人，眉头皱得更紧了，眼底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。
他清了清嗓子，努力维持着体面：“你好，我们是苏正诚和周婉。
我们接到通知，关于江浸月……她可能是我们失散多年的女儿。
我们想和她谈谈。”
尽管早有猜测，但亲耳听到“女儿”两个字，江浸月还是猛地愣住了，手里的磨刀石“啪嗒”一声掉进了脚下的污水里，溅起几点浑浊的水花。
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对夫妻，又看看挡在前面的养父，脑子里一片空白。
女儿？
她不是江屠夫和江妻生的吗？
“哎呦！
原来是亲家！
哦不不不，是苏先生苏太太！”
江屠夫反应极快，脸上的笑容更加夸张，他一拍大腿，“我说呢！
昨天就有人来搞什么鉴定，原来是这么回事！
月月这孩子，我就说长得不像我，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！”
他这话说得大声，引得周围几个摊贩都竖起了耳朵，好奇地张望过来。
江屠夫眼珠子一转，凑近苏正诚，压低了声音，却依旧能让周围的人隐约听到：“苏先生，你们是不知道啊！
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！
尤其是女孩子，吃的穿的用的，哪一样不花钱？
我和她妈，这二十年来可是含辛茹苦，一把屎一把尿……爸！”
江浸月听不下去了，忍不住出声打断。
她虽然震惊于自己的身世，但也知道养父这副嘴脸有多难看。
江屠夫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，示意她闭嘴，然后又转向苏正诚，脸上换了一副为难又痛心的表情：“苏先生，你们现在要把孩子认回去，我……我们虽然舍不得，但也为孩子高兴。
就是……就是我们老两口以后可怎么活啊？
我们所有的积蓄，可都花在她身上了！”
周婉看着江屠夫这副无赖样，又看看他身后那个低着头、紧紧攥着衣角的女孩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她既为找到亲生女儿而激动，又为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而感到心痛和愧疚，同时，也对江屠夫的敲诈行为感到愤怒。
苏正诚的脸色己经很难看了，他强忍着怒气：“你有什么要求，可以首说。”
江屠夫一听有门，眼睛顿时亮了，他伸出两根手指，想了想，又变成一根粗壮的手指，在苏正诚面前晃了晃：“一口价！
一百万！
少一个子儿都不行！
就当是补偿我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！
拿了钱，你们立刻把人带走，我绝无二话！”
他说着，还用力拍了一下油腻的案板，震得上面的砍刀都跳了一下。
“一百万？！”
周婉失声惊呼，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狮子大开口。
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倒吸一口凉气，纷纷交头接耳。
“我的老天，一百万！
江屠夫这是想钱想疯了吧？”
“啧啧，难怪他今天没去赌，原来是等着敲竹杠呢！”
“月月这丫头……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？
命苦哦，摊上这么个养父……”江浸月站在养父身后，听着他赤裸裸的勒索，看着亲生父母那震惊而嫌恶的表情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，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。
她不是商品，不是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猪肉！
她死死咬着下唇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，却感觉不到疼。
心里那点刚刚因为“亲生父母”西个字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期待和茫然，瞬间被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。
苏正诚气得脸色发青，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苏正诚一辈子清高，最看重脸面，何曾受过这种市井无赖的威胁？
他看着江屠夫那张贪婪的嘴脸，又看看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，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。
“你……你这是敲诈！”
苏正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嘿！
苏先生您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！”
江屠夫叉起腰，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，“我养了她二十年，问你们要一百万抚养费，多吗？
你们要是不给，那也行，人你们就别想带走了！
反正我养了二十年，也不差再多养几年！
不过嘛……”他故意拉长了声音，猥琐地笑了笑，“女大不中留，我正好认识几个朋友，彩礼钱也能收不少……够了！”
苏正厉声喝道，他实在听不下去了。
他看了一眼低着头、身体微微发抖的江浸月，又看了一眼满脸无赖的江屠夫，深知今天不答应这个条件，恐怕很难顺利带走女儿，而且还会继续留在这里丢人现眼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恶心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：“好！
一百万就一百万！
我现在就给你开支票！
拿了钱，立刻跟我们走！”
最后这句话，他是对着江浸月说的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江屠夫顿时喜笑颜开，搓着手连连点头：“痛快！
苏先生就是痛快！”
周婉还想说什么，却被苏正诚用眼神制止了。
他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，离开这个让他浑身不适的地方。
江浸月猛地抬起头，看着苏正诚那仿佛在完成一桩肮脏交易般的表情，再看看江屠夫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，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荒谬得可笑。
她的去留，她的人生，就在这污秽的菜市场，被用一百万的价格，轻飘飘地决定了。
她看着苏正诚拿出支票本，低头飞快地写着什么，然后撕下那张轻飘飘的纸，递给了迫不及待伸出手的江屠夫。
江屠夫接过支票，对着光看了又看，虽然他不一定认得全上面的字，但那串零让他心花怒放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折好，塞进贴身的衣兜里，然后像是甩掉什么麻烦一样，把身后的江浸月往前一推：“行了行了，快跟你亲爹亲妈走吧！
以后享福了，可别忘了你老子我啊！”
说完，他生怕对方反悔似的，揣着支票，哼着小调，头也不回地钻出了人群，转眼就消失在了菜市场的拐角。
江浸月被推得踉跄一步，站稳后，她看着面前这对陌生的、所谓的亲生父母。
苏正诚看着她一身油污的围裙和那双沾满腥气的手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沉声道：“还愣着干什么？
去把东西收拾一下，跟我们回家。”
回家？
哪个家？
江浸月站在原地没动，她缓缓抬手，解下了身上那条又油又脏的围裙，把它轻轻放在了冰冷的案板上。
然后，她在那对夫妻略显诧异和不耐的目光注视下，慢慢走向他们，脚步有些虚浮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我……我没有东西要收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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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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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哎呦！
原来是亲家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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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百万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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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不是商品，不是可以用来讨价还价的猪肉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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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看着江屠夫那张贪婪的嘴脸，又看看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目光，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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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嘿！
苏先生您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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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们要是不给，那也行，人你们就别想带走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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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正厉声喝道，他实在听不下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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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恶心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：“好！
一百万就一百万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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拿了钱，立刻跟我们走！”
最后这句话，他是对着江浸月说的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江屠夫顿时喜笑颜开，搓着手连连点头：“痛快！
苏先生就是痛快！”
周婉还想说什么，却被苏正诚用眼神制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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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浸月猛地抬起头，看着苏正诚那仿佛在完成一桩肮脏交易般的表情，再看看江屠夫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，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荒谬得可笑。
她的去留，她的人生，就在这污秽的菜市场，被用一百万的价格，轻飘飘地决定了。
她看着苏正诚拿出支票本，低头飞快地写着什么，然后撕下那张轻飘飘的纸，递给了迫不及待伸出手的江屠夫。
江屠夫接过支票，对着光看了又看，虽然他不一定认得全上面的字，但那串零让他心花怒放。
他小心翼翼地把支票折好，塞进贴身的衣兜里，然后像是甩掉什么麻烦一样，把身后的江浸月往前一推：“行了行了，快跟你亲爹亲妈走吧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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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，他生怕对方反悔似的，揣着支票，哼着小调，头也不回地钻出了人群，转眼就消失在了菜市场的拐角。
江浸月被推得踉跄一步，站稳后，她看着面前这对陌生的、所谓的亲生父母。
苏正诚看着她一身油污的围裙和那双沾满腥气的手，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沉声道：“还愣着干什么？
去把东西收拾一下，跟我们回家。”
回家？
哪个家？
江浸月站在原地没动，她缓缓抬手，解下了身上那条又油又脏的围裙，把它轻轻放在了冰冷的案板上。
然后，她在那对夫妻略显诧异和不耐的目光注视下，慢慢走向他们，脚步有些虚浮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我……我没有东西要收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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