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妈，我回来了，你开开门啊！”
“外头冷，让我进去，就喝口热汤……”
嘶哑又熟悉的哭喊声，让我的心都揪成了一团。
是妈，是我刚下葬的妈！
可爷爷早就警告过，头七回魂夜，无论谁敲门，都千万别开！
因为回来的，根本不是你的亲人！
“都记住了，今晚是头七。”
三叔公干瘦的手指，像鹰爪一样攥着烟杆，在桌上磕了磕。
烟灰簌簌落下。
“天一黑，就把门窗都关死，用墨斗线缠上。不管外头有啥动静，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了，谁也不准开门！”
他的声音沙哑，眼神浑浊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。
我叫陈平，刚从城里回来，给奶奶办丧事。
奶奶走得很突然，摔了一跤，人就没了。
按照老家的规矩，丧事要大办，各种繁文缛节，折腾得人筋疲力尽。
今天是奶奶走的第七天，也就是所谓的“头七回魂夜”。
我一个读了大学的年轻人，对这些封建迷信，本能地有些抵触。
但看着三叔公和村里长辈们严肃到近乎恐惧的神情，心里也莫名地发毛。
“三叔，至于吗？搞得跟防贼似的。”
开口的是我二叔，陈大军。
他常年在外面跑生意，一身的市侩气，最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。
“我妈还能回来害我们不成？”
“你懂个屁！”
我爸陈大山猛地一拍桌子，瞪着他。
“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！让你怎么做，你就怎么做，哪来那么多废话！”
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人，对这些规矩向来是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。
陈大军撇了撇嘴，没再吭声，但脸上的不以为然谁都看得出来。
我心里也犯嘀咕。
真的有回魂夜吗？
人死了，不就是一了百了，化作一捧灰了吗？
三叔公浑浊的眼睛扫过我们每一个人，最后落在我身上。
“陈平，你是在外面读过书的人，可能不信这些。”
“但今晚，你必须信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压得更低了。
“回来的，不是你奶奶。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我下意识地问。
三叔公深深吸了一口烟，吐出的烟雾缭绕着他苍老的脸。
“是‘东西’。”
“是借着你奶奶的念想，想从门外进来的‘东西’。”
“一旦开了门，进来的就不是你奶奶，而是它们。”
“到时候，咱们陈家，就完了。”
他说得斩钉截铁，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，钉进我的心里。
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。
只有墙上老旧挂钟的滴答声，一下，一下，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
晚饭吃得异常沉闷。
天色一暗下来，我爸就和几个本家的兄弟，按照三叔公的吩咐，开始忙活起来。
他们用厚重的门栓把老宅的大门从里面顶死，又拿出一条沾了墨汁的黑线，在门上横七竖八地缠了十几圈，打上复杂的死结。
所有的窗户也都被木板钉死，不留一丝缝隙。
整个老宅，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头。
做完这一切，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堂屋。
奶奶的黑白遗像就摆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，照片里的她，笑得慈祥。
遗像前，香炉里插着三炷香，青烟袅袅。
三叔公坐在太师椅上，闭着眼，手里捻着一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佛珠。
我爸和我妈，还有二叔一家，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，谁也不说话。
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我坐立不安，总觉得这阵仗太夸张了。
不就是守个夜吗？
搞得跟世界末日一样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十一点。
子时快到了。
据说，这正是阴气最重，亡魂回来的时刻。
窗外，原本寂静的夜，忽然起了风。
风声呼啸，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，拍打着门窗，发出“砰砰”的闷响。
屋里的烛火被吹得摇曳不定，将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，在墙上诡异地扭动。
我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。
“别怕，就是起风了。”
二叔陈大军干咳了一声，给自己壮胆，也是在安慰别人。
但他的声音，明显带着一丝颤抖。
就在这时。
“咚。”
“咚。”
“咚。”
三声清晰的敲门声，穿透了呼啸的风声，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所有人都浑身一僵。
我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了。
来了！
那声音不重，很有节奏，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访客。
可是在这个时间，这个地点，这种敲门声，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恐惧。
堂屋里落针可闻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被封死的大门。
“谁……谁啊？”
二婶哆哆嗦嗦地问了一句，声音都变了调。
没有人回答。
只有那“咚、咚、咚”的敲门声，还在继续。
一下，又一下，不紧不慢，仿佛极有耐心。
我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。
这到底是什么东西？
是人？还是……三叔公说的那个“东西”？
“别出声！”
三叔公猛地睁开眼，厉声喝道。
“不管听到什么，看到什么，都当没听见！”
他的话音刚落。
门外的敲门声停了。
取而代代之的，是一个苍老、虚弱，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。
“大山……大军……开门啊……”
“妈冷，让妈进去……”
轰！
我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，一片空白。
是奶奶！
是奶奶的声音！
我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，她的声音，我化成灰都认得！
怎么会？
她不是已经……
我猛地看向我爸和二叔。
他们的脸色，比纸还要白。
尤其是二叔陈大军，嘴唇哆嗦着，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。
“妈？”
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。
“哎，是大军吗？”
门外的声音立刻回应了，带着一丝欣喜。
“好孩子，快给妈开门，外面风大，妈这身子骨受不住……”
那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哀求，听得人心都碎了。
我感觉自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奶奶生前最疼我们，现在她“回来”了，却被我们关在门外，在寒风里受冻。
这算什么？
“爸……”
我看向我爸，声音有些哽咽。
我爸的眼圈也红了，他死死地咬着牙，攥紧的拳头因为太过用力，指节都发白了。
他没说话，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。
“不能开。”
三叔公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“我说了，那不是你们的妈！”
“放屁！”
二叔陈大军突然爆发了，他猛地站起来，指着三叔公的鼻子。
“那是我妈的声音！我听得出来！你这个老不死的，安的什么心？想让我妈在外面冻死吗？”
“她已经死了！”三叔公厉声反驳。
“我不管！我就知道那是我妈！”
陈大军双眼通红，像一头发怒的公牛。
“你们不开，我开！”
说完，他竟真的转身，大步朝着大门冲了过去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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