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荒村诡嫁衣,无心破迷障
官府查探无果,皆以山精作祟或男子负心私逃结案,弄得人心惶惶。
祝裎年一听,侠义心肠又被点燃,加之历练之心正盛,便央求归祈悱前去查探。
归祈悱本不欲理会,但神识微扫,察觉那村庄上空确实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异之气,并非寻常精怪,便默许了。
村庄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喜庆与恐惧交织的氛围中。
他们假借游历者借宿,住进了一户刚好要办喜事的人家。
新郎是个憨厚的樵夫,逢人便腆着脸,说着新婚娘子本是孤女,从远处逃难而来,嫁给我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云云。
面对即将过门的新娘,这樵夫脸上洋溢着幸福又带着些许不安的笑容。
夜深人静,喜宴的喧嚣散去。
祝裎年按照与归祈悱商量好的,潜伏在新房附近,屏息凝神。
而归祈悱,则隐在更高处的树梢,月光洒在她身上,如同披着一层清霜。
子时刚过,一股阴风骤起,吹得灯笼摇曳。
只见那蒙着红盖头的新娘,身形诡异地飘起,盖头下传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和低低的啜泣声,一股浓郁的妖气弥漫开来。
“果然有妖物!”
祝裎年按捺不住,提着他那柄普通铁剑冲了出去,“兀那妖孽,休要害人!”
那“新娘”猛地掀开盖头,露出一张半边娇媚、半边腐烂的恐怖面孔,眼中流出血泪,发出凄厉的尖啸:“负心人!
都是负心人!
你们都该死!”
妖风化作利刃,卷向祝裎年。
祝裎年在偷学祈悱的剑法后,虽娴熟不少,但对上这怨气深重的妖物,仍是左支右绌,险象环生。
他的铁剑砍在妖风上,发出金铁交击之声,却难以伤其根本。
树梢上的归祈悱静静地看着——一个被心爱之人背叛、含怨而死后,执念不散,附身于枉死女子尸身,专寻负心男子报复的“画皮妖”。
其核心,并非强大妖力,而是一股极端浓烈的“怨”与“痴”。
祝裎年身上己被妖风划出几道血痕,但他仍咬牙坚持,试图寻找妖物的破绽。
他甚至试图大声呵斥:“冤有头债有主!
你为何要牵连无辜?”
那画皮妖闻言更加疯狂:“无辜?
天下男子皆薄幸!
你们甜言蜜语,骗人身心,转身便忘!
我恨!
我恨啊!”
攻击愈发凌厉。
就在祝裎年即将被一道凌厉妖风击中胸口时,一道月白身影倏然出现在他身前。
归祈悱甚至没有拔剑。
她只是抬起手,指尖凝聚着一点纯粹至极的灵光,对着那扑来的画皮妖,轻轻一点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那浓稠的妖气、凄厉的怨念,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,瞬间消融、瓦解。
画皮妖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解脱的悠长叹息,身形渐渐化作点点荧光,消散在夜空中。
地上,只只留下一件褪色破损的嫁衣。
整个过程中,归祈悱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。
没有对妖物悲惨过去的同情,没有对祝裎年受伤的担忧,也没有解决事件后的轻松。
她只是完成了一件需要处理的事情,如同拂去衣襟上的尘埃。
危机解除,那憨厚的樵夫连滚爬爬地从藏身处出来,对着归祈悱千恩万谢。
祝裎年捂着伤口,看着归祈悱平静无波的侧脸,又看了看地上那件残破的嫁衣,心中五味杂陈。
他感受到了那画皮妖临死前滔天的怨恨与悲伤,那是一种足以吞噬人心的强烈情感。
“女侠,那妖物,似乎也有很深的冤屈…”他忍不住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。
归祈悱转眸看他,月光下她的眼眸清澈见底,却也空濛得令人心慌。
“执念化妖,害人性命,当诛。”
她的回答简洁而冰冷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,“其冤屈,与其害人之实,并无干系。”
祝裎年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。
他知道女侠是对的,斩妖除魔,天经地义。
可是他总觉得,哪里不对。
为何女侠能如此绝对地冷静?
仿佛世间一切悲欢爱憎,都无法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?
归祈悱不再看他,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,忽然极轻地、自语般地说了一句:“怨恨、爱慕、痴缠这些情绪,如此激烈,扰人心神,究竟….有何意义?”
她的声音很轻,消散在风里。
祝裎年却听得清清楚楚。
他猛地抬头,看向归祈悱,只见她微微蹙着眉,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于….“困惑”的神情。
虽然那神情一闪而逝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。
但祝裎年确信自己看到了。
那一刻,他心中那股莫名的凉意再次涌现,比在回春谷时更甚。
他隐约触摸到了那层壁垒的实质——那不是实力的差距,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、关乎“感知”的缺失。
女侠她,似乎感觉不到那些让寻常人痛彻心扉,或欣喜若狂的东西。
这个认知,让祝裎年在接下来的路途中,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他看着前方那抹永远清冷、永远从容的背影,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,他与她的距离,或许远比他想象的要遥远得多。
而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混合着怜惜与不安的情绪,在他心底悄然滋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