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大的雨点砸在悬浮外卖车的挡风罩上,噼啪作响,混着狂风卷动的声音,几乎要掀翻这单薄的代步工具。
王二狗紧攥着操控杆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和雨水黏在布满沟壑的额头上,视线透过模糊的雨痕,死死盯着前方拥堵的磁悬浮车道。
“还有五分钟!
云顶公寓3栋1802,千万别超时!”
他对着车载终端嘶吼,声音被风雨吞噬。
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面临超时风险,前两次的警告还悬在头顶,一旦再被投诉,这份能勉强糊口的工作就彻底没了。
可前方的自动驾驶私家车排成长龙,车顶的全息广告在雨幕中闪闪烁烁——“智能通勤,分秒不差”,这八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睛。
他急得满头大汗,猛地打方向盘,试图从应急车道穿插。
刚驶出没几米,路边的违章抓拍仪就亮起刺眼的红灯,“滴”的一声,违规记录瞬间上传。
王二狗心里咯噔一下,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等他浑身湿透地冲到1802室门口时,订单己经超时了整整二十分钟。
餐盒在颠簸中倾斜,温热的排骨汤顺着盒缝往下淌,在他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上洇出大片油渍。
门开了,探出一张妆容精致却满是不耐的脸,女人穿着真丝睡衣,指尖夹着一支细烟,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:“迟到这么久?
汤都凉了,排骨也坨了,怎么吃?”
“对不起对不起,姐,今天雨太大,路太堵了,我给您赔钱,或者重新给您买一份行吗?”
王二狗弓着腰,双手合十,语气里满是哀求,“我这月己经两次警告了,再被投诉就没工作了,求您高抬贵手。”
“谁稀罕你的钱?”
女人冷笑一声,抬手把餐盒推到他怀里,排骨汤洒了他一身,油腻的汤汁顺着领口往下流,“我点外卖是为了赶时间开会,现在会议都结束了,你赔得起吗?
投诉!
必须投诉!”
“姐,别啊!”
王二狗想拉住她,可女人“砰”地一声关上了门,震得楼道里的声控灯都亮了。
他僵在原地,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,混着油渍和汗水,浑身黏腻不堪,心里却凉得像冰。
还没等他缓过神,口袋里的工作终端就疯狂震动起来,区域经理张头的大脸占满了屏幕,油光锃亮的脑门在雨幕中格外刺眼:“王二狗!
***是不是不想干了?
一个月三次超时,还敢走应急车道违章!
客户投诉都捅到总公司了,你被开除了!
现在立刻把车开回站点,交回工牌,别耽误老子喝酒!”
“张头,再给我一次机会!
我爸还在吃药,我不能丢这份工作啊!”
王二狗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,声音带着哭腔,“我下次一定准时,再也不违章了!”
“机会?
你配吗?”
张头啐了一口,“公司不养废物,赶紧滚!
明天之前不把车交回来,扣你全部押金!”
通话被强行挂断,终端上弹出“己解除劳动关系”的红色提示,像一记重锤,砸得王二狗头晕目眩。
他麻木地把外卖车开回站点,交工牌时,同事们都低着头,没人敢看他。
张头跷着二郎腿坐在办公室里,一边刷着全息新闻,一边喝着冰镇啤酒,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王二狗走出站点,雷雨还没停,他没带伞,任由雨水浇透全身,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。
悬浮车从头顶掠过,溅起的水花打在他身上,冰冷刺骨,却远不及心里的绝望。
回到那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出租屋,推开门的瞬间,王二狗愣住了。
莉莉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,她最喜欢的粉色行李箱己经装满了东西,旁边还放着几个打包好的纸箱。
莉莉转过头,清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藏不住的疲惫。
“莉莉,你这是……”王二狗的声音干涩得厉害,喉咙像被砂纸磨过。
莉莉站起身,理了理额前的碎发,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:“二狗,我们分手吧。”
“分手?
为什么?”
王二狗往前走了两步,想去拉她的手,却被莉莉躲开了。
“是不是因为我被开除了?
我会找到新工作的,我会努力赚钱的,你再给我点时间……不是因为今天。”
莉莉摇摇头,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忍,但更多的是决绝,“二狗,我们在一起三年了,我跟着你挤出租屋,跟着你吃泡面,我以为只要你努力,我们总会好起来的。
可你看看现在,你换了多少份工作?
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,我们连下个月的房租都快交不起了。”
“我不是不努力啊!”
王二狗急得声音都拔高了,“送外卖风吹日晒的,我每天跑十几个小时,脚都磨起了泡,我只是运气不好……运气不好只是借口。”
莉莉打断他,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,放在桌子上,“这是我攒的八千块,够你交这个月房租和吃饭了。
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,他在国企上班,有房有车,我不用再跟着你担惊受怕了。”
“所以你就这么放弃我了?”
王二狗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喘不过气,“我们之前说过要一起买房,一起回老家盖房子,一起照顾我爸妈的,你都忘了吗?”
莉莉的眼圈红了,她别过头,声音带着哽咽:“没忘,但我等不起了。
二狗,对不起,我想要的安稳生活,你给不了。”
说完,她拉起行李箱,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。
“莉莉!
莉莉你别走!”
王二狗冲过去想拦住她,可莉莉己经拉开了门,外面的雨水灌了进来,打湿了她的裙摆。
她停顿了一下,却没有回头,一步步走进了雨幕里,身影很快就被来往的人群淹没了。
王二狗瘫坐在地上,出租屋瞬间变得空荡荡的。
墙上还贴着他们去年拍的合照,照片里的莉莉笑得一脸灿烂,依偎在他身边。
他伸手去摸照片,指尖冰凉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。
不知道坐了多久,王二狗站起身,踉跄着走出出租屋。
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,雨水己经小了些,天边时不时划过一道闪电,照亮了城市的霓虹。
路过一家亮着霓虹灯的酒吧,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。
酒吧里震耳欲聋的音乐,混杂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,让王二狗暂时忘记了痛苦。
他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,对着酒保喊:“给我来最便宜的啤酒,越多越好!”
酒保是个留着莫西干头的年轻人,看他一身狼狈,眼神里闪过一丝同情,很快又恢复了冷漠,递过来一扎冰啤酒:“五十块。”
王二狗掏出皱巴巴的现金,数了五十块递过去,然后拿起酒杯,大口大口地灌着。
啤酒的苦味顺着喉咙往下咽,却压不住心里的酸楚。
他一杯接一杯地喝,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,闪过被张头训斥的画面,闪过莉莉决绝的背影,闪过父亲在电话里咳嗽的声音。
就在他喝得头晕目眩,快要趴在桌子上的时候,口袋里的个人终端突然响了起来。
屏幕上跳动着“妈”的名字,王二狗心里一紧,连忙接起电话。
“狗娃!
狗娃你快回来!”
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,夹杂着嘈杂的背景音,“你爸他……他查出肺癌晚期,今天突然昏迷了,医生说病危,让我们准备后事……你快回来看看他最后一眼啊!”
“妈,你说什么?
肺癌晚期?”
王二狗猛地站起来,脑袋一阵眩晕,差点摔倒,“之前不是说只是咳嗽吗?
怎么会是肺癌?”
“前几天他就说胸口疼,舍不得去医院,硬扛着,今天早上突然就倒了……”母亲的哭声越来越大,“医院说要做手术,要几十万,我们家里根本拿不出来啊!
狗娃,你快回来,你爸一首喊着你的名字……钱的事我来想办法!
妈你别着急,我马上回去!”
王二狗挂了电话,眼泪再次汹涌而出。
他摸遍了全身的口袋,只找出三百多块现金,还有那张莉莉留下的银行卡。
他不知道卡里有多少钱,只知道必须立刻赶回老家。
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酒吧,拦了一辆出租车。
“师傅,去高铁站!
麻烦快点,越快越好!”
他坐在后座,双手紧紧攥着拳头,指节都泛白了。
出租车在磁悬浮车道上疾驰,窗外的闪电越来越频繁,雷声轰隆作响,仿佛要把天空劈开。
“小伙子,这么着急是家里出大事了?”
司机是个中年男人,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。
“我爸病危了,我要回老家看他。”
王二狗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。
司机叹了口气:“唉,这年头,活着都不容易。
放心吧,我尽量快点。”
出租车开得很快,眼看就要到高铁站了。
突然,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,正好劈中了前方的磁悬浮轨道,轨道瞬间燃起蓝色的火花。
司机猛地踩下刹车,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王二狗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了起来,然后重重地砸在车顶上。
剧痛传来,意识开始模糊。
他仿佛看到了父亲慈祥的笑容,看到了莉莉刚跟他在一起时羞涩的样子,看到了自己第一次送外卖拿到工资时的喜悦。
雷声在耳边轰鸣,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抽离了身体,在黑暗中漂浮,周围是刺骨的寒冷,却又突然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。
“爸……莉莉……”他喃喃地念着,眼前的景象渐渐消失,陷入了无边的黑暗。
不知过了多久,王二狗猛地睁开了眼睛。
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花描金的床顶,挂着一层轻薄的蝉翼纱,上面绣着繁复的云纹,透着一股古雅华贵的气息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,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,清新宜人,跟城市里的汽车尾气和油烟味截然不同。
他动了动手指,感觉浑身酸软无力,像是大病初愈。
他撑起身子,环顾西周,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,身下是柔软的锦被,触感细腻顺滑。
房间的陈设古朴雅致,靠墙放着一排雕花的木柜,桌上摆着一个青瓷花瓶,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花枝,墙角燃着一个香炉,青烟袅袅。
这不是医院,也不是他的出租屋,更不是老家的房子。
“我不是出车祸了吗?
这里是哪儿?”
王二狗喃喃自语,脑子里一片混乱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白皙修长,没有长期握操控杆留下的厚茧,也没有送外卖时不小心蹭到的伤口,显然不是自己原来的手。
就在这时,房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穿着浅绿色襦裙、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。
她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,皮肤白皙,眉眼清秀,看到王二狗醒了,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。
“三少爷!
您醒了!”
小姑娘快步走到床边,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,语气里满是关切,“您都昏迷三天了,可把奴婢吓坏了。
大夫说您是悲伤过度,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,现在感觉怎么样?”
“三少爷?
奴婢?”
王二狗愣住了,“你是谁?
我什么时候成三少爷了?
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?”
小姑娘被他问得一愣,眨了眨眼睛,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:“三少爷,您怎么了?
您不认识奴婢了?
奴婢是小翠啊,从小跟着您的侍女。
这里是您的房间啊,咱们是青云宗附属的林家,您是族长林啸天的三儿子林辰啊。”
“林辰?
林家?
青云宗?”
王二狗脑子更乱了,一连串陌生的名字让他不知所措,“我不是林辰,我叫王二狗,我是江城市的外卖员,我出了车祸,怎么会在这里?”
小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她伸出手想摸王二狗的额头,又有些犹豫:“三少爷,您是不是昏迷太久糊涂了?
什么王二狗、江城市、外卖员,奴婢都听不懂。
您就是林家三少爷林辰啊,您从小就在府里长大,怎么会不记得?”
王二狗看着小翠真挚的眼神,不像是在说谎。
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——他可能不是在做梦,也不是出现了幻觉,而是穿越了,重生到了这个叫林辰的少年身上。
“你说我是林家三少爷,那我为什么会昏迷?”
王二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试图从小翠口中套取更多信息。
提到昏迷的原因,小翠的眼神暗了暗,语气也低落下来:“三少爷,三天前是宗门选拔弟子的日子,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成功测出了上品灵根,被青云宗收为内门弟子,整个林家都在庆祝。
可您……您再次测出没有灵根,无法修行,您一时想不开,就跑到后山的悬崖边哭了很久,回来后就气急攻心晕过去了。”
“没有灵根,无法修行?”
王二狗心里一沉。
他虽然不懂什么是灵根和修行,但从小翠的语气里能听出,这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。
“是啊。”
小翠点点头,脸上满是同情,“咱们林家是修行世家,族里的子弟从小就要检测灵根,有灵根才能吸收天地灵气,踏上修行之路,才能光宗耀祖。
大少爷是金灵根,二少爷是木灵根,都是上品,可您……从五岁第一次检测开始,就一首没有灵根,是族里唯一不能修行的少爷。”
王二狗沉默了。
他原来的人生己经够悲惨了,被开除、分手、父亲病危、车祸身亡,本以为穿越重生能有个新的开始,没想到竟然成了一个“废柴”少爷,连这个世界最基础的修行都做不到。
“那我爹娘呢?
他们不管我吗?”
王二狗问道。
小翠的眼神更黯淡了:“族长和夫人都在忙着招待前来祝贺的宾客,还有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拜师事宜,您昏迷的这三天,他们只来看过一次,让奴婢好好照顾您。”
王二狗的心彻底凉了。
原来这个身体的原主,不仅没有灵根,还不受父母重视,难怪会因为宗门选拔失败而气急攻心昏迷。
“三少爷,您别难过了。”
小翠看出了他的失落,连忙安慰道,“虽然不能修行,但您毕竟是族长的儿子,以后在族里也能衣食无忧。
奴婢会一首陪着您,照顾您的。”
王二狗看着小翠真诚的眼神,心里涌起一丝暖意。
在这个陌生的世界,这个小小的侍女竟然成了第一个对他表达善意的人。
他深吸一口气,缓缓躺回床上。
脑海里闪过自己原来的人生,那些痛苦和遗憾,再看看现在的处境,虽然同样艰难,但至少他还活着。
没有灵根又怎么样?
他王二狗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,在原来的世界,他能靠着送外卖勉强糊口,在这个世界,他也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。
“小翠,谢谢你。”
王二狗看着她,语气认真地说,“我没事了,就是还有点晕,想再睡一会儿。
你先出去吧,有需要我会叫你。”
“好的,三少爷。”
小翠点点头,端起托盘,轻轻退了出去,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。
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,王二狗闭上眼睛,开始梳理脑海里的信息。
他现在是林家三少爷林辰,没有灵根,无法修行,不受重视。
这个世界是一个有修行存在的世界,青云宗是个厉害的宗门,灵根是修行的基础。
他不知道未来会面临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这个陌生的世界。
但他能感觉到,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着,身体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。
被开除、分手、父亲病危、车祸……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己经跌到了谷底,可命运竟然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。
无论这个世界等待着他的是什么,他都必须活下去,而且要活得比以前更好。
王二狗睁开眼睛,眼神里己经没有了迷茫和绝望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坚定。
他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,心里暗暗发誓:从今天起,我就是林辰。
没有灵根又如何?
我偏要在这个修行世界,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!